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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鹿 第九十八章 谢崇怅然叹 再问攻秦事

贺浑豹子的回文到了谢崇军中,谢崇把帐下文武诸吏招来商议。

众吏闻之,俱皆愤慨。

尤以刘闲之最为勃然,他怒骂不已,说道:“贺浑豹子这条羯狗,像丧家之犬一样,投奔国朝;若非圣上不计前仇,收容於他,他早就尸骨无存!这次攻打徐州,也是他主动提出的请求,现却不听从明公的命令,果然胡夷之属,禽兽也,不足信,可恶、可恨!”

刘闲之长相威武,本就面色紫赤,这一发怒,脸上的赤色愈胜,望之令人敬畏。

但是贺浑豹子已然不肯听从谢崇的调令,既然他不愿来,那么就算是发怒,也没有一点用处。

谢适跪坐席上,等刘闲之骂完,冷静地分析说道:“萧县的氐虏援兵已经出发,向彭城县而来,傅阳、武原的氐援而下虽然没有什么异动,但就像一把刀,悬在我军的头上。贺浑豹子拒绝接受命令,不肯来与我军会合,一起攻打彭城,只靠我军之力,彭城县已是不能再打了。”

谢崇问道:“阿大,卿何意也?”

谢适答道:“阿兄,眼下之计,以弟愚见,似乎只有撤退这一个选择了。”

大家讨论了一番,虽然多不甘心,可是谢适的分析不错,目前的形势而言,确实是彭城已不可打,唯有撤退。

谢崇轻拈羽扇,投目於外,越过帐前丈余高的飒飒将旗,望彭城县的方向,惋惜地说道:“迁鼎以今,历次伐徐,以今次最盛,而彭城克取在即,功亏一篑,惜哉!”

刘闲之犹然恼怒贺浑豹子的不遵将令。

他忿忿说道:“明公,贺浑豹子不可轻饶,明公宜当弹劾於他!”

谢崇瞧了他眼,说道:“弹劾他,又有用么?”

贺浑豹子现在名义上是投降了江左,但事实上,不但贺浑豹子本人没把自己真的看成是唐家的属臣,江左内部的君臣,也根本没把他当做是自己人;而且贺浑豹子的地盘是广陵郡,他又不是身在江南,谢崇便是弹劾他,也一点用处没有。

——天子的训责,对贺浑豹子来说,大概他也不会在乎。

刘闲之怒道:“那就这么算了?”

长史王修之安慰刘闲之,说道:“此回虽功亏一篑,不得不从彭城撤兵,但下邳、临淮两郡已为我军所得,且等在徐州站稳了脚,然后将徐州全境光复,再寻机解决贺浑豹子不迟。”

……

北府军的文武官吏主要由两部分构成。

一部分是主要由次等士族组成的官员群体。

这部分官员是北府军的中高层,包括谢崇军府的参佐大吏,长史王修之、司马谢适、参军顾乐之、刘闲之、高素、刘肃之等;以及拥有将军号的戴展等。

比如刘闲之,他尽管以武勇著名,然他家实乃士族,其祖曾任太守,其父曾任征虏将军,只不过,比之江左的那些阀族、高门,其家只能算是个次等士族。

一部分是主要由流民帅组成的军将群体。

这部分军将是北府军中的中低层,孙无极、朱隽等便属於这个群体。

当然,孙无极、朱隽等能够成为流民帅,各自都有数百到一两千不等的部曲,实际上他们的出身亦非寻常百姓,他们大多也本是士族,祖上是曾有人在唐室出任过高官的,但现在他们的家族,或言门第已经衰落,所以只能以流民帅的身份担任中低级的军职。

地位上言之,参军自是比参将为高,然刘闲之以武勇出名,素来喜欢结交豪侠壮士,所以他和孙无极、朱隽等这些参将的关系都不错。

出了帐后,他便把孙无极、朱隽等人找来,告诉了他们贺浑豹子不听从命令,谢崇准备撤军撤退,命令大概今天就会下达的事情,说完之后,又是大骂一通,与朱隽说道:“齐奴,贺浑豹子不肯从令,这事儿还真被你说对了!早知如此,我就应把你的猜测禀告给明公了。”

朱隽想了下,说道:“如果我军从彭城撤退的话,那么氐虏的冀州援兵会不会去打贺浑豹子?”

刘闲之说道:“适才帐中商议的时候,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了。督公按照谢参军的建议,已经给贺浑豹子去了檄文,告诉了他我军将要撤退;要他最好也从郯县后撤,以免被秦虏包夹。”

话语之间,刘闲之似乎对谢适的这个建议很不以为然。

却是谢适与刘闲之不同,他虽也不满贺浑豹子的不从命令,然而能从大局出发,全局着眼,毕竟当下的北府军还是需要贺浑豹子这个助力的,该忍让的时候就得忍让。

刘丰跟着孙无极也来了。

刘丰、刘闲之是老乡,两人的故乡都在彭城县。

刘丰的官职尽管比孙无极、朱隽还低,现才是孙无极帐下的一个司马,但既是因同乡关系,也是因刘丰骁武的缘故,刘闲之并没有轻视於他,相反与他的关系亦不错。

眼看彭城就要光复,能够回到乡梓,修葺故宅,给祖上们扫墓,以祭告祖先,彭城重归王土了,却不得不撤兵,说完正事,刘闲之、刘丰两个彭城老乡少不了俱是嗟叹。

……

当天下午,全军准备撤退的命令,就传达了下来。

经过一个晚上的准备,第二天中午,北府兵全军出营,有秩序地沿着泗水南岸向东撤退。

撤出十余里,斥候回来报告,说是彭城县中的屠公所部、和彭城西边的秦军豫州援兵并无追击的迹象,谢崇等略微安心。

却才安心未久,这日晚上,驻营之时,忽然接到急报一道。

又是贺浑豹子送来的。

急报中写的是:秦军的冀州援兵倍道潜行,竟是出现在了郯县西南!截住了贺浑豹子部的退路。贺浑豹子紧急突围,冲杀一阵,未能破其防线。城中蒲獾孙部出城,入到了他们城东北的营中。贺浑豹子部现已被秦军两面包围。请谢崇赶紧派兵往援。

军吏前来传达谢崇召见军令的时候,刘闲之正在换胳膊上的伤药。

等刘闲之换好药,重新包扎好,吊着胳膊赶到谢崇帐中,长史王修之、司马谢适、参军顾乐之、刘肃之、高素和戴展等将都已经到了。

来的路上,刘闲之已从那军吏的口中知道了贺浑豹子被围此事。

一入帐中,他就大声说道:“恶有恶报!贺浑豹子要是前时听从督公的命令,来与我军会合,又哪里还会有今日之事?活该被围。”

帐中诸人停下话头,目光齐齐注视於他。

刘闲之向西主座上的谢崇行了个礼,说道:“明公,下吏愚见,不要去救贺浑豹子!”

“不要救他?”

刘闲之说道:“正好可借氐虏之手,将其消灭!或者至少将其重创。这样,明公不就少了一个祸患么?”

谢崇倚坐榻上,徐徐说道:“卿之高见,倒是与长史相同。”

刘闲之转脸去看长史王修之,说道:“长史君也以为最好不要去救贺浑豹子么?”

王修之是程昼的近臣,北府设立后,来北府任了谢崇的长史,是以他虽年岁不大,才二十多岁,——不过因其少白头之故,却早已是须髯皓白,刘闲之等吏都挺尊重他。

王修之说道:“不错,我也以为不宜救贺浑豹子,但却非因足下所说之缘由。”

刘闲之问道:“那是什么缘由?”

王修之说道:“彭城的屠公所部和氐虏的援助援军尽管没有追击我军,但这不代表如果我军北上去救贺浑豹子的话,他们还不会来追击。若彼衔尾追之,则我军亦将受围。故是我以为不宜救豹子。”

帐中一人说道:“仆之愚见,长史此言谬亦!贺浑豹子不可不救。”

说话之人是参军刘肃之。

刘肃之和刘闲之的名字很像,但他两人并非兄弟,只不过同姓而已,所以名字中都带一个“之”,是因为他俩的家族都是天师道的信徒。天师道来在江左的影响力甚大,信奉此道的士人多有,单只谢崇军府中的大吏,便又有王修之、顾乐之等也都是天师道信徒。且不必多说。

只说闻得刘肃之此言,刘闲之问道:“为何不可不救?”

刘肃之沉声说道:“危有大小之分,远近之别。今救豹子,或会有彭城、萧县之氐虏追我军之险,然此险,小、近之危也;若不救豹子,候歼灭豹子部后,蒲獾孙、屠公、虏之冀豫援兵势必会合兵共击於我,失去了豹子此部的相助,只靠我军,纵有泗水可倚,恐怕下邳、临淮、广陵三郡,亦难守之,此大、远之危也。长远之见,贺浑豹子非救不可。”

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,是谢适在经过了认真的考虑后,开始发表他的意见。

谢适的意见很简单,只有短短的一句话。

他对谢崇说道:“阿兄,弟以为道和君所言甚是!贺浑豹子,诚然须得救他。”

道和,是刘肃之的字。

听过刘闲之、王修之、刘肃之、谢崇等人的各自意见,谢崇已有定见。

他俊美的脸上显出怅然之色,叹道:“虽知其逆,然为忠,犹不得不救,此人生之一无奈乎!”

虽然知道了贺浑豹子是个逆贼,但为了大唐,对这个逆贼还必须得救,这的确挺让人无奈。

北府是谢崇一手创建起来的,刘闲之等多是他亲自辟除,且他又是程昼尚为会稽王时的旧识故友,因而他在北府的威望很高,可谓一言九鼎。

谢崇的这个决定作出,包括王修之、刘闲之在内的反对意见者,也就不再说话。

谢适说道:“阿兄,长史所虑也不可不虑,屠公等氐虏确有追击我军的可能,故弟之愚见,此援贺浑豹子,分兵部分往去即可;余者先入驻下邳,西备屠公等部,北接应驰援之部。”

谢崇略想了下,认可了谢适的建议,问道:“阿大,卿以为何人为将适合?”

谢适说道:“本来刘参军为将是最为合宜的,然刘参军负了伤;戴将军智勇兼备,可矣!”

谢崇即传军令,命戴展准备北援。

除了戴展本部,又把孙无极、朱隽等几部流民帅的部曲拨给了他,由他都督节制。

……

戴展率兵约万人,与谢崇所率的主力分开,东北而上,驰援贺浑豹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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