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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鹿 第四章 羊角引群弩 他是因你死

麴章遣的援兵,主将是麴爽之前的中尉主簿,新被麴爽举为宣威将军、唐兴太守的田居。

兵马共有五千步骑。

田居部与秦兵的阻击部队是在武始与南安接壤地带,渭水北岸三四十里处的白石山下碰上的。

按照田居部预先规划的行军路线,他们本是准备从白石山的西边绕过此山,向南直行,到鸟鼠同穴山,——渭水即是发源於此山,然后再从此山的西边绕过,下到渭水的南边,之后,再沿渭水,转往东行,驰援渭水南岸的陇西郡郡治襄武县。

这整个的行军路线说来麻烦,其实路程并不远,只有两百多里地,从白石山到鸟鼠同穴山,约五六十里,从鸟鼠同穴山到襄武县,有一百多里。

全速前进的话,田居部自白石山起,至多两天就能到达襄武。

可就在白石山下,早有一支秦兵严阵以待。

这支秦兵约有步骑六七千人,望其旗号,是由两支秦军的部队组成。

一部打着“建威将军”的旗号、一部打着“广武将军”的旗号。

田居知道,这两个秦国的将军号,现下分别被姚桃、吕明二人出任。

白石山峰岭众多,谷梁纵横,占地甚广,其北边的山体森林密布,南边的山坡多为灌木,西边迎对一大块东西约长百里的沃野,沃野的西侧是南北流向的洮水。

姚桃、吕明所统之秦兵,就驻扎在白石山的西、南间,正扼守住了田居部南下的必经之路。

闻得斥候来报,说前头有秦兵挡路,田居令部队暂停下行军,领了三四个将校和十余从骑,驰马出中军,径去观察敌情。

行不到十里地,秦军的阵地跃入眼帘。

只见秦军的此阵,以步兵为主,东倚白石山的南坡,向西延展开去,直达西边的原野,阵前布置了栅栏、铁蒺藜等防御诸物。在其西翼,列着一支具装甲骑、轻骑构成的混合骑兵部队,约两千上下。於其东翼,白石山的南坡高地上,屯着一支约数百人的弓弩手和甲士。另有千余轻骑陈於步卒的阵后偏西位置。建威、广武两面旗帜,一处阵中,一处阵西。

看完秦军的阵势情况,田居的心头顿时为之一沉。

从他来观看秦阵的军将中,一人说道:“观秦虏此阵,它不是想要与我部野战,而只是想阻我部的去路啊!”

秦军若是想要与田居部野战的话,第一,不会在步卒的阵前放置栅栏等物;第二,不会把骑兵都放在阵西或偏西的位置。第一点很好理解,第二点也不难理解。秦兵之所以把骑兵全放在那两个位置,两将之一的吕明且也在阵西,很明显,就是为了防备田居部不战而转向西行。

又一个披发、戴着羊角的军将说道:“他娘的!秦虏在此列阵阻我,那必然它是另有主力攻襄武了!阻我部的秦虏兵马就有六七千,攻襄武的得有多少?将军,襄武的形势现下怕是不妙,龙骧部只有兵马四千,攻城的秦虏如众,龙骧没准儿会撑不住,咱们得快点驰援赶到!”

他挺身请战,说道,“将军,末将请领本部精卒,为将军先攻,给我部打开一条南下的通路!”

头个说话的军将是田明宝,后个说话的军将是彭利念,此二人一唐、一羌,都是麴爽的爱将,并与麴爽都是老乡,且那田明宝还是田居的族弟。——田氏是仅次於麴氏的西平大姓。

田氏与麴氏世代姻亲,两族的关系非常亲近。

田居亦担忧麴球而下的处境,略作忖思,心道:“秦虏的甲骑、轻骑,俱在阵西,我部若是转而西行,他们定会尾随追击。於今之计,也只有采用正面突破的办法,硬碰硬,把秦虏的主阵击溃,这样我部才能继续南下,往援鸣宗!”便就允了彭利念的请战。

秦军发现了田居等人,西翼驰出了百余骑,试图把他们抓住。

田居打马北走,彭利念、田明宝等军将、从骑,挽弓射之,把那百余秦骑的大部逼退。

却有十余秦骑,大约是秦军中的敢战士,不肯退走,吹着尖利的唿哨,犹紧追不舍。

彭利念兜马挟槊,单人一骑,回身迎击。

田居呼之不及,大惊失色,心道:“不好!战斗未开,倘使我先折一将,军心沮矣!”

眼见头戴高叉羊角的彭利念与那十余秦骑疏忽相遇,他长槊竖刺,接着横扫,连打倒了秦骑三四。彭利念与秦骑错马而过,向南驰出不远,旋即转马返行,再次与那秦骑撞上,槊刺如电,去势如雷,又把秦骑刺落两人。剩下的秦骑只有四五了,哪还有方才的勇敢?落荒四逃。

彭利念驻马支槊,拿起弓矢,箭若流星,呼吸功夫,把那逃窜的五个秦骑又射死三个。

只有两个秦骑逃出了生路。

这一番战斗,彭利念端得是冲战如虎,驻射如鹰,把田居看的眼花缭乱,忍不住喝彩出声。

先被彭利念等逼退的那百余秦骑,见战友被杀,群情激愤,又见彭利念只有一人,就分出数十骑,调头奔来,欲把他杀了,为战友报仇。

两下相距,不过三四百步。

田居惊叫道:“老彭!快回来!”

刚被彭利念杀掉的那些秦骑中,有两个是秦军的军官,彭利念却是不慌不忙,打马过去,提刀在手,将此两人的脑袋,弯腰一一割下,挂於马脖,这才回马追上田居等人。

他的马快,那数十秦骑追赶不上,只能退回。

田居、田明宝等个个服其胆勇。

田明宝伸出大拇指,说道:“你他娘的,狗胆包天!好,老子服你。”

羌人传说,是狗把粮种带给了羌人,是以,羌人对狗是很喜欢和爱护的,乃至羌人有句俗话叫做“人吃狗粮”。田明宝说彭利念狗胆包天,便不是玩笑,彭利念也不见得会生气,莫说明知他在开玩笑了。却是听了田明宝此话,彭利念毫不在意,他指了指马脖子挂着的两个血淋淋的人头,笑道:“一个军侯,一个屯长,也算小功一件。将军,可得给我记上!”

田居笑道:“待攻破了秦军主阵,我再给你记个头功!”

彭利念一手策马,一手揽须而笑,自信地说道:“这头功,它是跑不掉的!”

众人回到军中,田居简单地作了一番战前的安排。

彭利念引本部牡丹甲骑三百,冲敌步阵。

田明宝引军中余下的五百牡丹骑,拦截敌西翼的骑兵。

田居率余下的步卒三千,轻骑千余,从於彭利念、田明宝两部之后,视彭利念、田明宝战斗的结果,或继之跟进,或当他两部战不利时,为其的撤退做掩护接应。

甲骑的战士们在侍骑的帮助下,纷纷给自己和战马穿上皮甲;步卒中的甲士也把铠甲穿上。轻骑、弓弩手,检查弓弩和箭矢;长矛、刀盾兵各在本队队率的喝令下,做热身运动。

时当下午,天气闷热,半丝风也无。

临战的兴奋气氛,充满了田居所率的这支部队。

麴章是麴球的再从父,两人一家子,麴球又是麴家如今最显耀的后辈,不到三十岁,就当上了三品的龙骧将军,执掌秦州三郡军事,不谦虚的说,实乃是麴家未来最大的希望,因是对驰援麴球此事,麴章那是十分的上心,也十分的尽心。他抽调派给田居的这五千步骑,无不是陇州八郡的精锐,无不是久从麴硕等麴家人征战的虎贲,是以,虽是以寡击众,敌军虽是以逸待劳,这支军中的将士们却是无一畏惧,竟反而是闻战则喜。

——田居也正是因为知道帐下将士的精锐,才会接受彭利念的建议。

按照田居的命令,五千步骑,分作三部,留下辎重,成战斗队形,迎秦军阵,向南进发。

……

秦军阵中。

中军,姚桃接到了阵西吕明遣人送来的军报。

看罢,姚桃说道:“方才定西唐儿来窥我阵垒,吕将军遣骑去捉,被个戴羊角的羌将杀了七八骑,未能成功。”顿了下,说道,“麴球是麴家目下势头最盛的一人,麴章的援兵必定急着援助襄武,唐儿既已观过我阵,且小胜我军了一场,而我军扼守他南下的必经通道,看来,唐儿很快应该就会来冲我阵了!”命令左右诸将,“尔等亲往前阵督战,务要把阵脚守住!”

诸将应诺,分头赶去前阵指挥。

不到半个时辰,定西的步骑部队出现在了地平线上,姚桃登上望楼,极目眺望。

看见定西的部队分作了三支,一支约有甲骑二三百、侍骑四五百,直往中阵来;一支约有甲骑四五百,侍骑千余,偏向吕明所在的西翼;剩下的是主力,步卒、轻骑数千,行在最后。

姚桃哂笑说道:“三二百甲骑,也敢冲我坚阵?”

侍骑都是轻骑,平时负责为甲骑的战士照顾战马、保养甲械,战时从斗,为他们关注两侧和身后的视野,及为他们割取被杀敌兵的首级,主要是起到辅助的作用,论及战斗力,不是很强,故是,姚桃直接就把那数百的侍骑给省略去了。

一个光头黑衣的中年人站在姚桃的身侧,便是姚桃兄长姚国极为尊信的那个和尚竺法通。

竺法通说道:“定西既敢以此三二百甲骑冲将军中阵,料此数百骑,必俱是骁悍之士。贫道闻定西有甲骑数千,号为‘牡丹’,乃是陇地东南八郡的头等精锐,马皆七尺高,士皆唐、夷勇士,百里挑一,攻坚溃营,无往不破,着实悍名在外。这数百骑,应就是牡丹骑了。将军,彼辈已悍,又不畏箭矢,冲锋陷阵,步卒不易抵挡,万万不可掉以轻心。”

竺法通说的在理,但姚桃自有判断。

他笑道:“甲骑珍贵,通常都是用在战局僵持,或将胜、遇险之际,定西此军的主将,却一上来就把甲骑放出,用做先锋,是不知兵!我只要把这三二百的甲骑击退,我瞧他还能再用什么来与我战!瞧他还怎么去援襄武!”屏息凝神,细看来攻的那数百甲骑。

随着那二三百骑定西战士的驰近,肉眼可见的,能够看到他们在渐渐的加速,践踏起尘土飞扬。战马的皮甲上绘制着色彩斑斓的虎豹图案,驰骋往前,就如成群的虎豹猛扑;马上的骑士们从头到脚,全身被漆成红、黑色的厚甲包裹,兜鍪制成兽形,只露出一双眼睛,他们夹在腋间,朝前的骑槊,柄长丈余,锋有三尺,反射出耀眼的阳光。

只从外形来看,委实是震人心魄。

姚桃看得清楚,那数百定西甲骑的最前,是一个没戴兜鍪的骑将,在其头上,竖着个羊角。

如果说狗是羌人爱护的,那么羊,则是他们崇拜的。

姚桃立刻就知,这个骑将,定就是之前杀掉了吕明部数骑的那人。

他猜得不错,那人确是彭利念。

竺法通也看到了彭利念,猜出了他是谁,建议说道:“将军,那羌将悍勇,不可容他近我阵,宜择勇将阻截。”顺便推荐了一个勇将的人选,说道,“后部帅强多勇冠三军,可令他迎战。”

姚桃哈哈大笑,说道:“何必以强多迎战?”

竺法通不明白他的意思,问道:“将军此话何意?”

姚桃探头向下,命令卫护於望楼边上的左部帅伏子安:“引你部强弩弓手,去把那个戴羊角的给我射死!”

竺法通恍然,赞道:“那羌将自恃悍勇,不戴兜鍪,却是正可以弩毙之!将军此策高明!”

伏子安接令,即引本部的弓弩手,趋至阵前。

恰好赶上彭利念率骑杀至。

伏子安一声令下,数十张强弩、百余强弓,齐齐射出箭矢,便如骤雨一般,尽冲彭利念而去。

彭利念如何会想到姚桃居然集了这么多的强弩、强弓,对付他一人?甲衣再厚,也挡不住这么多的箭矢,况他还没戴兜鍪。战马还在疾驰,他已被射得似个刺猬,只一张脸上,就中了三四箭,坠落马下。他的爱马也中了十余箭矢,往前奔不多远,哀鸣一声,轰然摔倒。

却那彭利念不久前尚自信满满,转眼就因引起了秦将的注意而中箭身亡。

跟随在彭利念后头冲阵的甲骑,见此一幕,顿然大乱。

姚桃令中军击鼓,南坡上的弩手向这边移动,连同本阵的步卒阵地,弓弩尽射。

定西军冲阵的甲骑没了主将,纵是精锐,亦若无首群龙,迎着箭雨,抢回了彭利念的尸体,向后撤退。姚桃也不追击,便就偃鼓息兵。他转顾阵西,见那数百进攻本阵西翼的定西甲骑,在中阵前头这股甲骑撤退后不久,亦转返撤回。吕明和他一般,也没有遣兵追击。

田明宝等退回数里,与田居所率的主力聚合。

看着摆放地上,惨不忍睹的彭利念的尸体,田居、田明宝等相顾无言。

田居半晌说道:“好在我军的兵士无有折损。也罢,彭校尉阵亡,今天不能再打了,权且在此筑营,明日再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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