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长城笑道：“我为什么不能同意司小萍同志？我想问一下解部长，既然司小萍同志能通过组织部的考核，起码证明她很出色，已经达到了胜任财政局局长的条件，是不是这样的？”
解明珍点头道：“不错。司小萍同志已经达到了要求，不然我们组织部不可能将他提交常委会讨论。”同时，飞快的看了一眼陈子丹，眼里含着一丝戏谑的意味，仿佛在说，都是你们搞出来的鬼，等着看好戏吧。
赵长城笑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为什么这么多的常委，却没有一个人是支持她的呢？我觉得这也太可怜了，所以就站出来友情支持一下啰。”
陈子丹生气的想，你这哪里是觉得她可怜，你分明是觉得自己可怜，怪我们在经开区的事情上没有明确表态的支持你，让你唱了一出独角戏，现在，你就开始打击报复我们了，是吧？你有怨言，应该的友情支持，哼，给你一瓢水，谅你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。
他喝了一口水，滋润了一下喉咙。在座十一个常委，就数他说话最多，嗓子干得也快。
然后，他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腔调说道：“同志们，这是县委常委会议，我希望大家本着严肃认真的态度，本着对我县财政工作负责任的态度，来投票选举这个局长人选不要意气用事，更不要带着情绪工作今后的路还长远着呢，我们要着眼未来，向前看。”
他这话明显是说给赵长城听的，言下之意是：赵长城同志啊，今天的事，的确是我不对，但今后山高水长，彼此帮助的地方还会很多，用不着在一两件事情上较真。今天的票，你就投给我吧今，后我自有关照。
赵长城佯装没听懂，伸出右手食指，笑着说道：“说到严肃认真，我倒真要说道说道了。刚才同志们主要提到了三大方面。一是年龄问题，有说某人年纪太大，不适合当财政局局长的，而司小萍同志正当花样年华，精力充沛，潜劲十足，能工作的时限也更长。就这个年龄问题而言，在此三人中，司小萍同志是最适合的人选，这也附合省委组织部提倡的干部年轻化发展战略。”
陈子丹皱了眉头，正要开口反驳，赵长城已经伸出了第二根手根头：“第二，学历问题，我刚才仔细听了解部长关于三个人的简历介绍，其中一人是高中学历，一人是函授大专学历，而司小萍同志，则是正规院校的本科毕业生就算以学历来讲，司小萍明显比其它二人要胜出一筹。”
这一来，常委们都有些窃笑了。只有陈子丹和孙子武两个人脸色不太好看，尤其是陈子丹，一张脸上像是挂满了寒冰。
郑春山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，瞧瞧吧，看看你们刚才力捧的明星人物吧，现在开始，狗咬狗的斗吧。
赵长城不管不顾的伸出第三根手指头，说道：“第…，也就是专业问题。三个候选人中，一个是高中学历，自然也就无所谓专业对不对口的问题。还有一个是函授的经济学大专学历，众所周知，经济学是什么？那是一个很宏观很抽象的东西而财政是什么，这是一个很微观很具体的东西，关系到咱们一县近百万人的吃喝拉撒睡，接受了几天远程经济学授课的人，能算好这笔大的财政账？说实话，我很怀疑而司小萍同志，则是实打实的专业院校财会专业财会是干什么的？就是用来精打细算的从专业的角度分析，我觉得司小萍同志，十分适合财政局局长这一职位。”
赵长城分析得头头是道，而且用的又是以子之矛，攻子之盾令人惊叹之余，一时无从反驳。
常委会上一时陷入了冷场。
这是本次常委会的第二次冷场。
陈子丹当然不会允许这种冷场时间过长，他马上说道：“赵长城同志刚才的分析，看似有道理，其实不然。司小萍同志固然有着这样那样的优点，可是，她工作时间不长，资历尚浅，这也是不争的事实。”
赵长城道：“这不是问题吧？如果这是问题，而且是能影响到她当选的大问题，那么，组织部门又是如何考察的？这种人也能通过考察？难道咱们临沂县没有干部了吗？既然已经通过了组织考察，就证明了她具有相应的资质现在又说她不够资格，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。”
陈子丹哑口无言。
解明珍不得不佩服赵长城，他的思维和他的辨析能力，真正是一流啊。
郑春山是党群副书记，这事跟他也有关系，当即声援陈子丹道：“司小萍刚提副科不久，再提正科，而且是放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，这有些说不过去吧？其它老同志会怎么想？我们今后的组织工作还怎么开展？”
赵长城冷笑道：“既然明知道她不适合再提正科，而且明知道是这么重要的职位，组织部却偏偏提了她的名，而且提交给了常委会讨论，难道，你们做组织工作的，就是如此这般的敷衍了事，糊弄我们这班县委常委吗？你要搞清楚，县委常委会，代表着整个县委委员，更代表着临沂县数十万老百姓，不是你们组织部的后花园。”
这一来，解明珍脸色也有些难看了，可是她总不能明说这是县委书记会的决定，她只是遵办执行吧！
同时，她心里也觉得非常解气，现在的县委常委会，的确成了某些人的后花园，所有的人事问题，都由他们几个人商量着瓜分，组织部成了他们操控的一件工具，他们想让你捧谁，你就捧谁。
现在，赵长城振聋发聩的直指事情的本质，解明珍顿时有种全身舒泰之感，仿佛积压在心头无法宣泄的怨恨，全被赵长城这一通豪言壮语给冲走了。
然而，仗义直言的赵长城，却无疑被推上了风口浪尖，接下来，他又如何应付这种纷杂的局面呢？
陈子丹是县里的一把手，他的权威当然不容任何人挑战，赵长城虽然连数三条理由，直陈司小萍当选的优点，但在他听来，全都是狡辩之词。他也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弃财政局局长这个重要的位置。
当然，就算他再强势，也不可能一言而决，直接任命自己人为财政局局长，该走的组织程序还是必须要走的。
常委会上最重要的组织程序，自然就是集体表决。大家共同投票决定谁来当这个财政局局长。
而对常委会的控制，最能显示一个一把手的政治智慧和权术手腕。
一个连常委会上的人事议题都无法控制的县委书记，那也当得太窝囊了
陈子丹显然不想当一个窝囊的县委书记，所以赵长城一来临沂县，他就不惜血本，大力拉拢他，因为他需要赵长城在常委会上的这一票来支持。
政治讲究的就是利益平衡，陈子丹深谙其道，对赵长城开出来的条件，也是相当的大，可惜的是，他在平衡另一种得失间，失去了赵长城的信任和同盟。
他现在认为，赵长城这是在耍小孩子脾气，是为自己的不讲信任而出难题，为难他他甚至还抱着幻想，只要自己再善加利诱，还是能扳回赵长城那一票的。毕竟，经开区的人事问题，还捏在他这个县委书记手里头。
所有常委都表完了态，发完了言，接下来就要走表决程序了。
陈子丹恢复了常态，呵呵一笑道：“刚才的讨论很好，很深刻，让我们深深体会到了制中制的优越之处嘛，就是要大家畅所欲言，充分表达内心所思所想既然存在较大分歧，为了充分表达常委会绝对多数人的意愿，接下来，我们对这三位人选，进行一下投票表决吧。得票数最多的，就当选为财政局局长人选。”
众常委早就料到会有这个项目，都点头默认了。
孙子武忽然说道：“因为这次三个候选人存在很大的分歧，我们是不是考虑换一种表决方式？”
陈子丹问道：“子武同志有什么高见？”
孙子武道：“举手表决的话，我怕有些常委顾虑太多，不敢投出自己真正的那一票。”
陈子丹微皱眉头，问道：“子武同志，你指的是什么？谁会顾虑太多？又在顾虑什么？”
孙子武嘿嘿一笑：“这个不用我说得太过明白吧。”
孙子武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么一出？陈子丹心知肚明，刚才的表态中，众常委的态度大致可以看出端倪，很显然，孙子武并没有多大的胜算，所以他才弄出这么一个花招，想用变数来给自己增加一点希望。
明着举手表决，他的希望肯定不会太大，尤其在少了赵长城这一票后，他的胜算就更低了。
不过也难说，赵长城这一票投给谁，还不一定呢。
陈子丹沉声问道：“那你要怎么做？”
孙子武道：“匿名投票。”
匿名投票以前也搞过，一般只有在遇到在特大分歧或者需要避嫌的情况下才会使用。像今天这种情况，其实大可不必。
陈子丹沉了一番，问道：“怎么个匿名法？”
孙子武笑道：“有两种匿名投票法，一种是每个常委只有一张票，也就是支持票，你支持谁，就把自己的票投入相应候选人的箱子里。谁得票多，谁就胜出。这个方法最简单快捷。”
赵长城听了，心想匿名也好，这样一来，自己投了谁的票，就没有人知道了，既不得罪陈子丹，也不用得罪孙子武。
陈子丹想了想，问道：“还有第二种方法呢？”
孙子武道：“第二种方法有些复杂。跟举手表决一样，每个常委都有三张票，分别针对三个候选人。每个常委对每个候选人，必须且只能投一张票。这张票可以是支持，可以是反对，也可以是弃权。”
陈子丹想了想，马上认同了这种方案，毕竟第一种方案太过冒险，十一个常委，总共才十一张票，要分投三个人，每个人能分到多少？四张就能胜出万一某个人手一抖投错了呢？这个太冒险了。
第二种方法虽然麻烦些，却跟举手表决差不多，每个候选人都能得到十一张票，这样一来，得到支持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。
因为有些常委是中立派的，说不定每个人都会投支持票，当然，也说不定每个人都投弃权票或者反对票。
会议秘书马上拿过来三个投票箱，这是县委办公室以前用来抽奖用的抽奖箱，把上面的奖字撕了，贴上了三个候选人的姓名。
然后，他给每个常委发了三张小纸片。
孙子武说道：“大家不用写字，因为字迹可以看出来是谁的笔迹，也就失去了匿名的意义。打勾勾表示支持，打叉叉表示反对，画个圈圈表示弃权。”
姜洋接过小纸片，嘿嘿笑道：“我怎么感觉回到幼儿园里选班干部那会了。”
陈子丹瞪他道：“你上幼儿园那会，有这样匿名选班干部的吗。”
姜洋扯动着刀疤脸道：“没有过，就是感觉嘛。”
陈子丹道：“我再次声明，这是严肃认真的县级常委会，大家都在行使县级常委的投票表决权，请大家认真对待自己手中的权力不要忘记，这是人民赋予你们的权力在投票之前，请三思而后行不要当儿戏。”
姜洋耸耸肩，不说话了。拿起笔，飞快的在纸片上画起了圈圈叉叉的游戏。
赵长城看着别人划着圈圈叉叉，想起这个词语的络释义，不由得嘿嘿一阵发笑。
边建军坐在他身边，问道：“赵县长，你因何发笑？”
赵长城嘴痒，忍不住就告诉了他这个临时想起来的笑话。边建军正在画一个圈圈呢，听了后忍不住哈哈大笑，他的笑声可比赵长城那种婉约派要大声多了，他是行伍出身，也学不会遮遮掩掩，放开喉咙就是一阵大笑。引得常委会议室里人人侧目。
陈子丹又跳出来重申了一遍纪律，再三强调了常委会的神圣和权力的不容亵渎。
然而，这个圈圈叉叉的笑话，马上就口耳相传，传遍了整间会议室，除了端坐首位的陈子丹不知道外，连孙子武都知道了这个笑话，并且偷着干笑了三声，然后是一脸的严肃表情。
投票终于开始了。
三个用大红纸包裏着的投票箱，端端正正的摆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一端，十一个常委，按照次序往三个箱子里面塞纸片。
每个人手里都有三张纸片，上面分别画着勾勾、叉叉和圈圈，也有的是三个勾勾或者两个叉叉，各种组合不一而足，分别塞进三只代表着三个不同人的官途命运的纸箱子里。
每个常委都有三票，谁也不知道别人投的是什么票，给谁投了支持或者反对。
不知道谁嘟囔了一句：“这个匿名方式真有趣，以后都这么投得了，轻松自在没压力，方便快捷不扯皮。”
十一个常委很快就投完票坐回到自己座位。
会议秘书跑过来，临时还拉来了一名县委办秘书科的资深老笔杆当唱票员。
这种资深老笔杆，都是县委办那种把冷板凳都坐热了却还升迁无望的公务员，他们这种人心态良好，没有与世之争的深仇大怨，也就不会故意唱错票或者有意恶作剧。
资深笔杆站在众多县委常委面前，毫无惧意，唱起票来有板有眼，抑扬顿挫，跟祭祀时道士唱奠文一般。
首先唱的是蒋南征的票。
“勾——叉——叉——圈——圈——勾——叉——……”
会议室前面，竖了一块小黑板，会议秘书拿了粉笔在上面写了蒋南征的名字，然在跟着唱音，在黑板上画出对应的勾叉圈。
会议桌上，众人又笑作了一团。
因为那人唱音老是拖长了，以方便在黑板上作画的秘书同志有时间跟上来。连起来就是不停的在唱圈圈叉叉。
陈子丹蓦然回首，瞪了众人一眼，会议室里这才安静下来。
问题是那个资深笔杆因为常委们这一通大笑，受了惊吓，手里正拿了三只纸在唱呢，这一来就忘了唱到哪一张了，只得重新开始又唱了一遍。
蒋南征的票数终于统计了出来，所有的得票都在黑板上画着呢，众人一目了然的就看明白了。
会议秘书还是规规矩矩的报了一遍得票数：“蒋南征，支持票五票，反对票三票，弃权票三票。”
陈子丹的脸色刷的就变了，才五票支持没有过半数这要是举手表决的话，蒋南征非给刷下来不可，好在三人中要以得到支持票最多的人获胜，蒋南征还是有机会的！
下来唱黎国城的票数，这一次没有常委们的捣乱，票数很快就统计出来了，四票支持，五票反对，两票弃权。
这一下轮到孙子武脸色发绿了。
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