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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门将女 第10章 姑母敲打

现在想来,没说下来还真是幸事。二哥在,谢北毓是天之骄女,二哥不在了,她算什么呢?这要真是娶了,等于是连个岳家都没有,可就委屈了她儿秦澜。

谢凤华对于谢北毓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。当年林氏以一清贵之女的身份,却能嫁得谢怀安一侯府世子,而她却只能嫁给一个嫡次子的时候,谢凤华就觉得不甘。如今,她又对谢北毓从求而不得,变成了一种隐隐的幸灾乐祸,甚至是高高在上。

可想到儿子早些时候在北毓面前的失态,谢凤华不由暗暗咬牙。此一时彼一时了,如今她的澜儿可不能跟谢北毓扯上关系。

谢凤华也不耐跟北毓绕圈子,直接开门见山,“北姐儿今儿个也见过我那孽障了,想你不知道,我家澜哥儿是最善心不过的。早先你们没回京时,便说日后该多照顾你们姐弟才是。不过到底你们也都大了,他小孩子单纯,只想着亲戚间该彼此帮扶,不过北姐儿你是懂事的,该明白纵是亲戚,男女大防也不该轻忽。”

这竟是来敲打她的,可也太直接了。北毓都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句姑奶奶是个直率人了。“姑妈多想了,北毓如今还在孝期,澜表哥虽是亲戚,也没有常见面的道理。”

谢凤华笑哼一声,站起来,“那就好,我就知道外甥女你是个懂事的。”说着,她径直出门,“外甥女不用送了,我也就是到老太太那里回话而已。”

谢北毓也果真没送。

待谢凤华走了,北毓将撒星唤过来,“这是静园的钥匙,你给周妈妈送过去,让她先把静园的东西点数一遍,然后把我们带来的锁进库房里,再给语哥儿安置个住处,就跟朔哥儿在一起就好,日后也不让他外面去。”

撒星领命而去。

没过一会儿,谢朔便回来了。

一进屋,就一头扎进谢北毓怀里,撒娇地喊道:“姐姐~”他声音齉齉的,还有些委屈。

北毓把他扒拉出来,笑道:“都六岁了,还这样。”

谢朔却不肯松开北毓的腰。旁人家小孩儿多是在母亲怀里撒娇,姐弟之间未必能如此亲近。谢朔却是母亲早逝,说长姐如母也一点不为过的。

北毓实在扯不开他,只得任他扭糖一般在她怀里滚来滚去,两人磕磕绊绊在椅子上坐了。

谢北毓道:“说吧,是不是又觉自己受了什么委屈,想要跟我来抱怨诉苦了?”

谢朔终于抬起头来,稍稍坐正了,两只小胳膊却还是没放开北毓,“我不是要诉苦,我在爹爹灵前发过誓,不再诉苦了。我也不是自己委屈,却是替爹爹委屈的……”说着,还扁起嘴来,一副要哭不哭的架势。

“嗯?”谢北毓偏偏头。

谢朔便接着道:“我见今天在灵堂前的人,并不都是为爹爹伤心。倒有大半,是来假哭……”他顿了一下,脸上露出愤愤的表情,“别说他们,就是家里的亲戚,又有几个是真伤心的?”

北毓喟然一叹,揽了弟弟的肩头,轻轻道:“朔哥儿,不是大家都不伤心,而是爹爹逝去,其实已经半年了。人总是要往前看的,不能总活在逝去亲朋的阴影里。”

谢朔撇了嘴,“可我就是一直伤心的。”

北毓一笑,“朔哥儿可明白什么叫做亲疏吗?”

谢朔点头,“我与爹爹、姐姐就是最亲的,与别人就要远上一些。”

北毓摸了摸他的脑袋,“虽孟子说: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。可那不过是理想状态罢了,圣人自己都未必做得到的。所以先贤才从典制上确定了人的亲疏远近。就如服丧,你便要为父亲服三年,伯叔们服一年,而堂兄们则只要服九个月。虽不是说服丧的时间,就是你伤心的时长,可总是有所关联的。所以亲戚们比你更早结束伤心,不也就是正常的了吗?”

谢朔鼓起脸,不说话。

北毓便继续道:“更何况就是亲戚间,也是要常来常往。人都是处出来的,并不是说有了份血缘关系,却互不联系,也能感情深厚。就如堂伯,论血缘,他与你肯定是要远于大伯和三叔的,可你却更喜欢他,是不是?虽说也有血缘天性,可你也不能指望人家就因为与你的血缘近,就对你好。还是也要你自己先与人处好才是。若是你自己都没好好跟人家相处,却又怨恨人对你不够好,那不是很可笑吗?”

谢朔终于点点头,却又道:“可他们不伤心,就不伤心好了。做什么一个个假模假样,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来?”

北毓轻笑,却不先回答,而是反问:“姑母在澜表哥回话时笑得大声了些,你就生气了,是不是?”

谢朔心虚地点头。

北毓便拍拍他头,“那不就是了,你伤心着,看见别人笑就生气了。可见还是希望大家都能跟你有一样的心情。前来祭奠的宾客,许是也心里感怀,却还不到放声大哭的境地。他们想要借自己的伤心来纾解你,却又哭不出来,便只好假哭了。可不论怎样,这也是一番心意。你该感激才是,怎么反倒怨恨了?”

谢朔想了想,心里气平了些,嘴上却有些不服,“姐姐总是想别人的好处!”

北毓摇头,“傻弟弟,我不是想别人的好,我是想要教你,遇事要学会先替别人开脱。人心复杂,会面对各种各样的诱惑。纵是原先待你极好的人,有时也可能会对你反戈相向。你若不懂得设身处地,想想别人的难处,到时难免心生怨恨。而人一旦心里生了怨,也就再不能安之若素,最后吃了亏的人,还是你自己。”

谢朔听得住了,抬起头来,眼睛亮晶晶的,好半晌才道:“我明白了。这个就像我和莫语。我因为他嫌弃我而生他的气,就想找他的麻烦,可最后登门道歉,被打被罚的人却是我。我先就吃了一亏,再见面时却要对他笑脸相向,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。可他心里没有芥蒂,纵来当我的小厮也很安然,反倒是我就更生气了。于是从头到尾吃亏的人都是我,他倒没事人似的。”

北毓被这例子逗得不行,好一会儿,才止住笑,“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
谢朔就低头哼哼,“太狡猾了!我以后也不再生他的气了。”他一边发誓,还一边憋气,可片刻后,又把小脸拧在了一起,委屈道:“可我觉得这挺难的。”

北毓就又笑了起来。

谢朔也跟着淡淡笑了。谢北毓在外人面前,向来寡言。可本性上,却是喜欢逗趣,看热闹的性子。可这半年多来,她的一张脸,就好像是中了化石术一样,轻易不再有丝毫表情。直到战事稍歇,羌人退兵了,才渐渐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从前的神彩。

能再看见北毓的笑容,谢朔的心里是高兴的,因此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。

直到北毓的笑容渐渐收了,谢朔才道:“姐,今天林表哥还同我说话了。他让我转告你,说林家是绝不会不管我们的。”

北毓一愣,又叹了口气。

这一点,她已经知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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