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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国血脉 109.第109章 查曼·伦巴

高个贵族对着泰尔斯鞠躬道:“这位就是泰尔斯殿下了么,初次见面,我是以拉萨·坎比达。”

“埃克斯特王国的子爵,封地位于黑沙领的芒顿城。”

“请使团的诸位跟着我前去休息吧,至于殿下,”坎比达子爵点点头,看向泰尔斯:“大公正在等待您的到访。”

泰尔斯眉头一挑。

“这是一场单独的会面,”坎比达目光灼灼地看着泰尔斯:“黑沙领大公与星辰的王子。”

“不必担心,”坎比达子爵抬起手,止住了欲有所言的普提莱和怀亚,语气坚决:“殿下已经在这里了,至少在到达龙霄城谒见陛下之前,他不会有事。”

泰尔斯轻轻叹气,泛出一个笑容:“我想我们依旧没有太多选择,不是么?”

“你知道吗,殿下,我突然想通了。”普提莱默默地道,眼里泛出精光:“伦巴没有疯。”

泰尔斯心中一动。

坎比达皱着眉头,向泰尔斯做出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
————

大公本人的帐篷很高,也很宽敞,却并不明亮,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,上面绣着有力的铁拳图案。

一面摆满食物的厚方桌旁坐着一个形容粗犷的男人,约四十余岁年纪,灰发碧眼,下巴上布满了胡茬,身着铁环精细的链甲,正在嚼食着桌上的一盘烤肉。

一个铁制的火盆在一边熊熊燃烧,把男人的脸映照得越发神秘。

泰尔斯注意到,一柄皮质剑鞘被磨得光亮的佩剑也横放在桌上。

他平静地望着黑沙领的实际统治者,查曼·伦巴大公。

伦巴一边往嘴里送进一团烤肉,一边定定地看着他,让泰尔斯一阵不自在。

“你比我想象得要从容一点。”

大公缓缓道。

泰尔斯叹了一口气。

“或许吧,”他走到桌子旁,爬上椅子坐下:“但面对欠着我好几百条人命血债的仇人,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任何的表情了……连愤怒都显得多余。”

伦巴端起一个木制酒杯,猛地往嘴里灌去,喉结在吞咽中不断涌动。

大公放下酒杯,用左手背抹了抹流出的酒水,抓过一块后腿肉,咬了一口。

“根据从星辰流传过来的消息……你确实不像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。”

“当生活不易,你就得学会早些成熟。”泰尔斯耸了耸肩。

“吃吧,上好的鹿肉,”伦巴把一盘烤好的肉推过去:“星辰的王子可不能饿死在我的军营里。”

泰尔斯望着那盘风格粗鲁的烤肉,皱起眉头。

“你们很有种,反向冲击确实出乎我的预料,”伦巴冷冷地道:

“是谁下的这个决断?也许我该好好奖励他,让我几年来的筹谋都毁于一旦。”

“你。”泰尔斯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,头也不抬地抽出匕首,开始切肉。

伦巴眉头一抬。

“这是你的决断,大公阁下,”泰尔斯切割着鹿肉,平静地道:“你在我踏入埃克斯特国境线的第一天就杀了我们一半的人……逼得我们只能选择一条对你最不利的道路。”

“你们天天站在这儿看对面的要塞,看了多久了?两周?三周?”

“我猜,一万多人的补给和吃住并不好维持?”泰尔斯耸了耸肩:“我真为黑沙领的财政担忧。”

他挑起切下来的一块拇指大小的鹿肉,送进嘴里。

味道不错。

伦巴不再吃喝,他直直望着泰尔斯,眼里布满厉色。

“你知道,”大公缓缓地道:“我本来打算留下你的性命,只杀掉你身边的人就足够了。”

泰尔斯皱起眉头。

他的鹿肉切得并不好。

“但我们遇到了魔能枪部队……那种程度的攻击,”泰尔斯轻哼一声,他开始切下一块肉:“就是要我的命吧。”

“那是个意外。”伦巴淡淡地道。

“意外……”泰尔斯被气笑了,他放下手里的匕首:“你把魔能枪……”

但他随即一愣。

等等。

普提莱说了,伦巴没有发疯。

这么说……

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伦巴。

难道说。

“那是意外?”泰尔斯难以置信地问道。

“是意外。”伦巴把双臂抵在桌上,目光灼灼。

泰尔斯闭上眼,深深吐出一口气。

半晌。

“你没有派出魔能枪部队。”泰尔斯睁开眼,肯定地道。

“我没有。”伦巴放下酒杯,缓缓摇头。

“你也没有打算杀死我。”泰尔斯继续道。

“我没有。”伦巴目光灼灼。

泰尔斯咬紧牙齿。

“原来如此。”他一边吐气,一边笑出声来:“指挥魔能枪部队的,另有其人。”

伦巴从头到尾就没有理由杀死自己。

魔能枪部队更是不可控的杀伤武器……他再蠢,也不会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。

泰尔斯叹出一口气。

伦巴一把扣上鹿肉的木盘,拉到自己面前,抓起一块肉。

“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许多。”伦巴脸色难看,他一把将肉送进嘴里,眼神微眯:“你明白我们在这里见面的原因了吧。

“是啊,我明白了。”泰尔斯用衣袖擦了擦匕首,把它重新插回腰间,叹息道:“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,大名鼎鼎的黑沙大公,麾下的魔能枪部队,居然被人轻易地骗取了指挥权。”

伦巴压抑着怒意:“那个军官叫哈代,他从三年前起就负责训练我的魔能枪部队,而部队的指挥官今早病倒在床上,他只是临时负责指挥。”

“他怎么样了?”泰尔斯默默地道。

“撤退号吹响后,他依然下令第二次击发,但当即有士兵质疑他的命令,”伦巴阴沉地道:“哈代随即毫不犹豫地割颈自杀了……我们还在查他的幕后人。”

“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仅仅一发,你们就急急吹响了撤退军号。”泰尔斯冷笑着:“连指挥都能失灵……抱歉,我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用什么表情了。”

伦巴大公紧紧抿着双唇,一言不发。

“他们的目标,应该是借你的手杀死我,或者借我的死算计你。”泰尔斯嗤笑一声:“我看还是后者居多,我的敌人都在国内。”

“当你站得越高,”伦巴默默地道:“敌人就会越多。”

“所以,突然而来的意外也让你打消了计划,”泰尔斯哼笑一声:“你原本是不是准备羞辱式地俘虏我,看看要塞会不会动摇?”

沉默。

伦巴打开旁边的黑麦酒瓶,灌满自己的空杯。

“我讨厌这么说,但凯瑟尔王下了一步好棋,他把你推了出来,”伦巴大公沉稳地道:“当你踏入我的军营,我就再也不可能拿下要塞和北境了。”

“而他在复兴宫发下的誓言,等若用王权的归属为你打造了一副铠甲,”伦巴端起酒杯,默默道:“如果你死在埃克斯特,无论是谁做的,接壤的黑沙领只会遭殃。”

“所以,你一旦发现自己拿不下断龙要塞,又发现其实有人在旁边对你虎视眈眈,就马上转换姿态,要拉拢我了是么?”泰尔斯寒声道。

伦巴面无表情地灌了一口酒,道:“凯瑟尔的誓言,打消了一部分人要你性命的心思,却也勾起了另一部分人取你性命的野心。”

“今天的魔能枪只是一个开端——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潜伏在暗中,无论是为了埃克斯特的王位,抑或是星辰的王位,”黑沙大公的声音稳重而肃穆:“你踏入埃克斯特,踏入北地的那一刻起,我们的利益就捆绑在了一起。”

“是啊,”泰尔斯低下头,声音平稳而淡然:“我死在埃克斯特,对于我们双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
“我会拨出两千人,由坎比达——我最信任的臣属率领,护送你们前往龙霄城,”伦巴大公的表情柔和了一点,“你们会直接到达沃尔顿家族的领地——国王的使者已经在等你们了。”

“但我的人死在了战场上,他们一个个挡在我的身前,被刀,被剑,被长矛刺穿,”泰尔斯抬起头,脸色阴沉:“你的人也被我们干掉了不少。”

伦巴闭上眼,沉吟了一刻。

泰尔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。

“那些战士……无论是我的士兵还是你的属下都不会白死,他们死得其所,”伦巴睁开眼:“正因他们的付出,我们才能了解彼此,才能坐在这里,艰难地为两国未来的命运做出抉择……即使那无比困难。”

“我们本来就不是仇敌,在战场上的敌对只是形势所迫,”伦巴轻声道:“为了未来,为了今天这样无谓的流血不再发生,我们应该抛下过去的仇怨,这理所应当。”

“战争本就是为了和平,不是么?”

泰尔斯突然笑了。

“说得好,大公阁下。”他表情不明地轻笑道:“没有永远的敌人,只有永远的利益。”

“诚如你所言,从此刻起,我们没有理由彼此为敌。”大公点点头,举起酒杯,“你吃了我的鹿肉,按照北地的习俗,就是我的客人。”

“这是上好的黑麦醇酒,”伦巴把酒杯推过去,目光深邃:“而按照北地习俗,喝了同一杯酒,我们就是盟友。”

“从人手,情报,资源到财力,我会为你提供在埃克斯特的一切便利,我们的敌人不会有任何机会。”伦巴大公点点头:“直到你离开埃克斯特,回返星辰。”

“甚至直到你有朝一日……”

伦巴露出奇异的目光:“加冕为王。”

沉默。

泰尔斯再次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。

“您对北境的亚伦德公爵也是这么说的么,大公阁下,”穿越者轻呼一口气,笑容不减:“为了星辰与龙的王位?”

“是他来找我的,”查曼·伦巴眼神幽深:“瓦尔·亚伦德,他是位有远见、有担当的英雄,敢于踏出许多人不敢想的那一步——即使那是多么不被人理解的一条路。”

“我们——星辰与龙敌对了太多年,而刃与盾本不该是如此的关系,”伦巴靠上椅背,火光映照出他坚毅而冷厉的脸庞:“英雄耐卡茹一世与‘复兴之王’托蒙德一世本是好友,英雄萨拉与‘守誓之王’米迪尔四世更是生死相托的兄弟——埃克斯特王国与星辰王国,齐心协力,我们必能终结掉无意义的战火与冲突。”

齐心协力。

终结掉战火与冲突?

泰尔斯的眼前又浮现出战场的场景。

埃克斯特和星辰的战士们像野兽一样冲向彼此。

阿拉卡怒吼着杀透一层又一层的敌人,任由他们在地上哀嚎。

无数的怒火卫队士兵,义无反顾地冲向阿拉卡的两侧。

许许多多被利刃刺穿身体,无力倒地的战士。

还有最后的最后,阿拉卡拖着属下的遗体,和幸存者一起离去时,王国之怒那佝偻落寞的背影。

“不。”

泰尔斯抬起头,冷冷地道。

大公露出异色,他挑起眉,定定地望着泰尔斯。

“瓦尔·亚伦德,他不是英雄,而是个活在自己想象里的可怜虫,”第二王子面无表情:“战争无法带来和平,死亡不能偿还生命。”

“而仇恨与怒火,更不会因为两位国王的加冕就此消失。”

大公合起双手,脸色不变:“你的意思是?”

“我的意思是,”泰尔斯用衣袖擦干净匕首,重新插回腰间,毫不在意地道:“你讲的话简直像放屁。”

伦巴大公的脸色阴沉下来。

“你知道吗,你正在一趟危险的旅程中,”大公脸色不佳地道:“而你现在做的,是拒绝一个能为你带来巨大利益,保证安全甚至王位的强力盟友。”

“我的经验告诉我,要谨慎对待那些想要成为你盟友的人,无论他们多么甜言蜜语,真心诚意,”泰尔斯看着伦巴,看着对方的神情慢慢变得阴沉,他淡淡地道:“而我无法相信你,查曼·伦巴大公阁下。”

“为什么,”查曼身体前倾,脸庞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阴晴不定:“就因为你手下死了那么多人?”

“不仅如此。”

“还因为你对手下人的死亡和牺牲,表现出的那种无动于衷与虚伪冷酷,”泰尔斯冷冷道:“与你联盟,我们的盟约注定遭遇背叛,相比起执行盟约有可能获得的利益,我可以肯定地说,当盟约破裂时,所受的损失将远远超过我获取的利益。”

“而我对此深有感触。”

伦巴的目光开始变得冷厉而可怕。

“而且,我讨厌你所说的话,”泰尔斯想起阿拉卡落寞的背影,咬牙摇摇头:“战场上的那些人……他们本来就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死的。”

“而‘死得其所’‘战争本就是为了和平’这种鬼话,”泰尔斯抓起酒杯,冷笑道:“还是留给你自己吧。”

沉默。

“起初我还以为你成熟稳重,有着超越年龄的心智,”伦巴冷哼一声,语气不佳地道:“你现在却表现得像个小孩子。”

“说得对。”泰尔斯冷冷地道。

他一把泼掉杯里的酒,对脸色阴沉的伦巴大公道:

“而小孩子不能喝酒。”

泰尔斯跳下椅子,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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