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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国血脉 第460章 光芒照不到的地方(上)

“哪怕我们……”

说到这里,塞米尔哽咽了一下,垂下头颅,言语落寞:

“也没有任何意义了。”

小巴尼的身躯像是遭到重重一锤,狠狠摇晃了一下。

“为了统治的安定,为了王室的名望,更为了复兴宫的权威,无论是凯瑟尔王还是他的继任者,抑或是整个星辰王国,都永远不会允许血色之年的丑陋真相被揭开,遑论公之于众,大白天下。”

塞米尔远远地瞥了泰尔斯一眼。

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:痛恨、不忿、凄凉、绝望……

让泰尔斯愈感沉重。

“相反,我们曾经发誓效忠的对象们,他们会穷尽一切手段,埋藏真相,掩盖事实,扭曲公道。”

“因为人们印象中,那个高贵而英明的璨星家族,不能成为血色之年的负责者。”

“当年的‘真凶’,永远只会也只能是那个传闻中璨星王室的神秘‘死敌’,‘它’只会深藏帷幕,永不现身。”

小巴尼如行尸走肉一般,呆怔地听着塞米尔的话。

“而我们……阵亡的同僚们永远不会等来正义,瘐死的三十七人不可能得到昭雪,幸存者们更只能在余生背负不白的污名。”

“身为星辰王国的王室卫队,我们只能是、必须是通敌的叛徒!”

萨克埃尔猛地抖了一下,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。

他的同僚们无不面色发白,眼神凄苦,仿佛在接受最后的审判。

塞米尔的话越来越急促,越来越冷酷无情:

“我们只能是失职的罪人,无能的懦夫!”

“永不翻案,至死不休。”

除了塞米尔的声音,地牢里死寂得可怕。

塞米尔喘息了一阵,慢慢恢复平稳,但语气里的苍凉和绝望却无以复加:

“无论那些不知情者有多么清白可怜,无论像巴尼这样的孤臣有多么纯粹忠诚,无论像我这样的不甘者是多么冤屈难诉。”

“无论你父亲那样的棋子,是多么凄苦悲凉,身不由己。”

“无论这对我们而言,有多不公平。”

小巴尼的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。

“因为……”

塞米尔目光痴痴:

“因为身为王室卫队,我们注定是九芒星徽之下的牺牲品……和替罪羊。”

泰尔斯默默地听着。

他想起了璨星墓室里,凯瑟尔五世立在璨星家族的一众石瓮前时,麻木而凝固的表情。

【我不知道你对我们了解多少,也不知道你对于璨星之名,究竟是何种想象。】

泰尔斯深吸一口气。

他只觉得,肺里的空气越发寒冷稠密。

萨克埃尔扭过头,仿佛不忍再听。

没人看得到他的脸色。

塞米尔抬起头:

“这就是为什么萨克埃尔宁愿缄口不言受过替罪,为什么纳基不想讨还公道只想默默离开,为什么今天囚牢已破事到临头的时候,大家都在装聋作哑,麻木不堪。”

塞米尔凄凄地道:

“因为他们知道,这根本没有意义。”

小巴尼难以置信地望向其他同僚们,面对他的目光,许多人羞愧地低头。

萨克埃尔还是没有说话。

“巴尼,十八年里,那些支撑我们活下去的东西——洗雪冤屈也好,还以公义也罢,甚至可笑的所谓复仇,都是虚妄。”

“我们所做的一切挣扎,怀抱的一切希望,寄托的一切心愿,寻求的一切答案:正义,公道,真相,清白,自由……”

塞米尔的话语伴随着气喘,断断续续,里头含着化解不开的痛苦:

“全是徒劳。”

小巴尼机械地转过头,眼中的神情越来越僵硬麻木。

塞米尔深吸一口气,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走廊,惨笑着结束他的话:

“在历史的角落,我们,昔日的王室卫队注定埋骨封尘,不见天日。”

扑通!

轻飘飘的几个词,却仿佛带着前所未见的巨大力度,将才站起来的小巴尼再次击倒在地。

奈轻声地吐出一口气,贝莱蒂一动不动。

塔尔丁与布里、坎农仿佛陷入了永恒的僵直与沉寂。

地牢里重归沉默。

纳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身旁的一支火把,在它的火光中不习惯地偏过脸颊,从喉咙里闷了一声。

“你知道我最嫉妒,也最憎恨你什么吗,巴尼?”

纳基低沉地道。

“十八年来,虽然你愚蠢地活在谎言里。”

“但至少,你仍活在自己编织的希望之中。”

“在这个黑暗笼罩深不见底的地牢里,你活在唯一一个……光芒照得到的地方。”

随着一声轻轻的闷响,地上的火把随之熄灭。

纳基的身影,再次被纳入可怕的黑暗里。

泰尔斯轻轻闭上眼睛,不去看巴尼殊无血色的表情。

【星辰的历史,从来不乏血色。】

曾经,泰尔斯对“血色”的理解还停留在表面,他所能想到的最匹配这一词的场景,是下城区废屋的乞儿生态和地下世界的黑帮斗争。

随着身份变换,旅途跋涉,见闻增广(无论他想要与否),泰尔斯渐渐从不同的角度触摸到血色之年的脉搏:

璨星墓室中的沉沉死寂,北境公爵在复兴宫里的绝望咆哮,莱曼隘口的无言凭吊,老兵杰纳德眼中对旧日时光的眷念,要塞之花开朗与沉重兼具的眼神,小兵威罗谈及亡妹的失魂落魄,残阳下王国之怒的孤寂背影,鬼王子塔的清冷孤幽,玛丽娜陈情时的苍白颤抖。

太多太多的人,身陷其中,无法自拔。

泰尔斯以为,自己开始了解血色之年的残忍一面了。

直到现在。

直到眼前的、再次相会在白骨之牢里的王室卫队成员们,他们之间残酷无情的猜疑与对质。

这才是血色之年。

一场永恒的,笼罩所有的、仿佛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。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
小巴尼凄凉的笑声打破了泰尔斯沉重的思绪。

出乎意料,小巴尼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灰暗和悲伤。

只余下笑容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麻木、静滞、虚假而冷漠的笑容。

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。

就像他们用颜料画上去的笑脸。

让人隐隐不安的笑脸。

没人知道,那笑容的弧度下,究竟隐藏着什么。

看得泰尔斯的心脏一阵刺痛。

“原来如此!”

小巴尼一边笑,苍凉地大声道。

“艾伦、沃克、博比、莫利安、拉雷、金、‘骷髅’、罗戈……”

他神经质地喃喃着让泰尔斯感到陌生的名字,看也不看身边的人一眼,只是向黑漆漆的天花板伸出双臂,疯笑道:

“十八年的监禁,那么多的流血,那么久的坚持……原来,原来什么意义都没有。”

小巴尼笑得脸上的烙印都蜷曲了一些:

“我们,我们到底为了什么而战?为了什么而活?为了什么而死?”

没人能回答他。

纳基冷冷地盯着他,塞米尔则在鼻子里轻轻嗤声。

萨克埃尔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,在纳基的指责、塞米尔的剖白和小巴尼的质问中都默不作声。

塔尔丁等人表情涣散,失却希望。

泰尔斯摇了摇头,对快绳询问的眼神予以否定的答复。

小巴尼的笑声慢慢变得滞涩难通,整个人重新趴倒。

“为了什么?”

贝莱蒂愣愣地看着前首席先锋官的样子。

“巴尼……”

他为难地开口,似乎想要去劝慰看上去完全失态的小巴尼,却话到嘴边,终难开口。

但下一刻,小巴尼的动作就让他心神剧震!

嗒啦!

只见笑够了的小巴尼收起弧度,一把抓起了他掉落地面的长剑!

众人齐齐一惊。

就连萨克埃尔也抬起头来。

只见小巴尼双眼通红,浑身颤抖。

他把剑刃放到了手掌上。

他定定地盯着经历数场大战,带着卷口和缺刃的剑锋。

然后把剑刃转向了……

自己的脖颈。

那一刻,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泰尔斯勃然变色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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