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目录
关灯 护眼
加入书架

王国血脉 第494章 命运如诗

传说之翼转过一个楼梯转角,阴冷地道:

“额外收多二十倍。”

弗兰克又是一滞。

几秒后,弗兰克叹了口气:

“好吧,他们会更恨我们的。”

罗曼的脚步一顿。

男爵身后的十几人齐齐一停,就像演练了上千次一样,动作整齐,毫无滞涩。

“很好。”

传说之翼寒声道:

“而我们之所以能在这里立足……”

说到这里,罗曼突然抬起头,向头顶上的层层楼梯,目光凝固在最顶层的黑暗里:

“正是因为他们恨我们。”

弗兰克愣住了。

但他的指挥官再没有说话,只是举步出塔。

顶层的房间里,泰尔斯狐疑地看着门口,又尴尬地瞧瞧手上的长剑。

他突然预感到,恐怕这就是法肯豪兹的目的之一。

让所有人看到,王子收下了法肯豪兹家族的礼物。

但偏偏,他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……

【抓紧它,抓紧你的剑。】

【别丢了。】

半晌,泰尔斯终究只能叹出一口气。

那个该死的、浑身酸臭的丑老东西。

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?

他当年对海曼王子,又是怎么说的呢?

一想到这个名字,又想到当年海曼正是在这里殒命,泰尔斯就食欲全无。

海曼跟诡影之盾。

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?

至于被无数人提到过的那个……腾?

他又是谁?

泰尔斯的表情一顿。

他想起了什么。

王子站起身,快步走到自己的行李前,翻找起来。

几秒后,他终于掏出那一卷名贵的信纸。

但就在打开它的那一刹,泰尔斯却顿住了。

“约德尔,”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,“你对我的四伯,海曼·璨星了解多少?”

几秒后,空气里传来一如既往的,淡淡的回答:

“不熟。”

很好。

泰尔斯轻轻闭眼。

“我猜也是。”

王子笑着道,随即睁开眼睛。

下一刻,泰尔斯小心翼翼,却也是毫不犹豫地展开那张对他而言意义不一般的信纸。

————

致我的愤怒小猫儿:

你没有给我写信。

在我们八个月又二十一天前,那次珍贵如金却不欢而散的相会之后。

你也许不明白。

你也许不明白,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封信。

作为那次争吵的结局。

没错,猫儿,你素来见事敏锐又善解人意,直觉精准且一针见血。

但是,我最珍贵的朋友与爱人,你也许不明白你对我的意义。

你转身离开,洒脱,高傲,飒爽。

却带走了我的一切。

过去的八个月里,再紧急的公务也变得无聊繁琐,再精彩的生活也变得了无生趣,每日往来的挚友变得庸碌不堪,甚至瑟拉公国的进口美酒、荷布才华横溢的小说手稿也变得索然无味。

你知道吗,我亲爱的猫儿,从襁褓到成人,从王子到子爵。

没有人,没有人,没有人这么对待过我。

这么对待海曼·璨星。

我父亲不能,母亲不能,米迪尔不能,贺拉斯不能,塞罗姆学士和阿伦嬷嬷也不能,就连祖母也不能。

质朴、纯真、善良、真诚、乐观,他们从我身上夺走的东西不少。

但他们从未夺走一切。

一切。

他们从未无情粗暴地把我从高贵的宫殿里和华丽的面具下拖出,推向泥泞的深渊,任我在滂沱大雨和冰冷的月光下撕心裂肺,痛苦不堪,只为展示我胸膛里那颗伤痕累累的真心。

因为我不允许。

海曼,他或许不以能征惯战著称。

但相信我,在内心里,他是个不曾向任何人投降的战士。

没有人能让他俯首称臣,妥协认输。

没有人。

除了你,猫儿。

你。

只有你。

失去你的空虚和痛苦一直折磨着我,虐待着我,撕裂着我,甚至战胜了我的骄傲与尊严,我的防卫与自我,我的一切高傲与自矜在它们面前不堪一击。

我就像蝇营狗苟下贱不堪的市井粗人一样,歇斯底里,失魂落魄,睡不安寝,食不下咽——见鬼,那是我曾经最鄙夷的戏剧场景。

你知道的,猫儿,要我承认这一点,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。

但那些都不重要了。

遇到你之前,我意气风发,自矜自爱。

与你分别后,我一无是处,自怨自艾。

但那也都不重要了。

如果在高傲的冷漠中,我们之间必有一人先低头,那我想让你知道,猫儿。

没有你的日子里,我痛苦不堪,备受折磨。

我无法停止思念你的心,我无法停下给你写信的手,我无法捋走你在镜子里的倒影。

全身上下,我唯一有权主宰的,只有那股罔顾体面与尊严,不管骄傲和传统,只想要全然放弃,彻底倒向你的幼稚冲动。

猫儿,八个月来,我时常在想:

是什么带来了我们的分歧与不和?

是彼此敏感的身份?

是不受祝福的未来?

是截然不同的人生?

是难以磨合的性格?

是天壤云泥的经历?

可就像我们每次争论起责任与自由,人生与爱情,团结与独立,现实与梦想时,争论卡希尔·叶落与博瑟·卡安迪之间谁的修辞学成就更高时,所面对的结果一样。

没有答案。

直到最近,在动乱四起烽火遍地,王国告急世道大衰的岁月里,我却突然明白了。

我明白了在没有明天的日子里,对我而言,对我们而言,最重要的是什么。

刚刚,刃牙营地的入夜军号响了。

可我脑海里闪现的却是我们的初次见面。

那个夜晚,你用剑指着我,带着让我无法忘怀的轻蔑笑容,轻声说:

这只小猫可是能掏出你的心脏。

你做到了。

猫儿。

如果你不信,我残忍又可爱的朋友,那就轻轻低头。

现在,你看到了吗?

我的那颗,无力搏动的、血淋淋的、却也是无所掩饰的真心。

它正静静躺在你手心里。

躺在那份它注定落入的命运里。

心甘情愿。

此刻,瞭望塔下的军民熙熙攘攘,而我却突然理解了小凯瑟尔在我看来的无谓坚持。

他爱她,疯狂地爱那个出身卑微、名声狼藉的小警戒官。

他爱她的整个人,胜过爱世间的一切。

那他自然也能为她放弃一切,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,与整个贵族世界为敌,放弃体面的婚诺,放弃璨星的姓氏,放弃王子的地位,放弃王室的财产,放弃王位的继承权,放弃……父亲的严厉之爱。

相比之下,我,他的哥哥就是个懦夫。

是我,猫儿。

一直都是我。

是我拖累了你。

是我那些无谓的顾虑和尊严,一直阻碍着你,阻碍着我们的未来。

猫儿,你从来自由自在不受束缚,骄傲优雅勇敢坚强,为了目标义无反顾,不惜一切。

我身为所谓的国王之子,璨星之后,却暮气沉沉,负担深重,敏感脆弱,顾虑层层。

地位、身份、年龄、差距、外界的人言、王室的体面、王子的责任。

借口,一切都是借口。

是我享受着与你在一起的快乐,要求你的体谅与理解,自己却唯独不愿作出牺牲的借口。

你是对的,猫儿。

也许剖开胸膛,刨开头骨,撕开皮肤,真正展现在阳光下的海曼·璨星,只是一个徒有虚名,没有担当,不敢面对真实自我的胆小鬼。

现在,荒漠告急、兽人和荒骨人们异常聚集的情报,就放在我的桌面。

可我却无法不想念这些年来,我们共处的时光。

我想念你轻盈的脚步,想念你动人的歌喉,想念你悠扬的琴声,想念你隽永的诗文,想念你纯真的笑容,优美的嘴唇和清澈的眼神。

还有你林间踏露,月下起舞的身姿。

我可以在最危险的敌人面前引经据典滔滔雄辩,在最狡猾的奸商面前理智冷静高谈阔论,在最危急的情势下泰然自若举止自如。

却唯独无法,无法在为你而写的信里保持强硬,理直气壮——此时此刻,就连我的笔尖都在颤抖,我的字迹难看得如同兽人作画。

可我明白了,猫儿。

你给了我最珍贵的机会,去发现最真实的我。

我的世界,只有与你有关,才有意义。

可一想到我会因为一次无谓——也许不是那么无谓——的争吵而失去你,我的心就不免如刀割般痛苦。

你就像天降的甘霖,洗刷我的一切污秽,涤净我的浑噩伪装,浇灌我的所有疯狂。

没有了你,我会变成什么样子?

不。

我已经想象不出来了。

所以我明白了,猫儿。

我爱你。

没有条件。不计代价。义无反顾。

舍此,无它。

无它。

————

看着逐渐有些缭乱,却仍旧维持着别样美感的笔迹,默默读着信的泰尔斯不禁注意到,在这几行字之间,墨迹有些化开,像是沾染了……

泪痕。

泰尔斯出神了几秒,继续读下去。

————

但是。

也许你不理解,但是冒着再次激怒你的危险,我的猫儿。

在你我之外,在这个污浊的世间,我还有一件事要做。

最后一件。

我知道,在我们彼此的共处间,我不该拿自己烦人不堪的俗事来污染你的耳目,也知道你厌倦了我为无趣无谓的政务操劳身心,更知道你一向看不惯我忧心忡忡万事操心的一面。

对不起。

但自你走后,我已没有能倾诉的人了。

我无法告诉你现在的情况有多难。

血亲,家族,王国,政治,历史,未来,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,解脱不开,挣扎不开。

对不起,猫儿,我爱你。

可我不能就此走开,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刻。

我想乞求你原谅我,我的猫儿,我的爱,我的心头之血,我的天生之罪,我的疯狂之源。

原谅我。

原谅我要亲自走进深不见底的漩涡,甚至置我们本已初现曙光的未来于不顾。

但正如你所言,你爱我,并非爱我的皮囊肉身,并非爱我的诗句文采,更非我的身份地位。

而是爱我灵魂深处的,那一点光芒。

现在,那点光芒突然闪烁起来了。

它告诉我,该去做什么。

做完之后,我的猫儿,无论残酷的现实放在我们身上的枷锁有多沉重,无论彼此的身份会为我们留下多少碍难,无论父亲会对我们的爱作出怎样的回答,无论命运会对我们的结合给出祝福还是诅咒。

都不再重要了。

反正,在家族的历史上,从来只有我们狂妄地冒犯诸神,而诸神从未宽容地护佑我们。

我爱你,猫儿。

永远。

等我。

等着我在这令人窒息的漩涡里了结一切,还清欠债。

等我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爱你的、希望也是你所爱的人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h·n·璨星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660年11月19日晚,于刃牙营地

【命运如诗,韵式何知?】

又及:我会让罗曼传达这封信,自从你熟悉的泰诺不幸亡故,他就是我最可靠的信使,熟知通往半塔的路线——就是脾气愁人,时不时有些皮。

————

半晌,泰尔斯才呼出一口气。

带着几分颤抖,他轻轻地放下这封信。

这封写给“猫儿”,但她却从未等到的……

情书。

关灯 护眼
加入书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