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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国血脉 第117章 门后

军事顾问打断泰尔斯,紧张地左右张望:

“此乃,此乃……”

泰尔斯一拍脑门,像是突然醒悟。

“哦,对,此乃王国机密,”王子懒洋洋地转头,对着还在场的几个王室卫士大声道:

“那啥,王国机密,各位,你们什么都没听到啊!什么都没听到!听到了吗?你们没听到!”

几名卫士一头雾水地回过头来,不明所以。

知晓利害的御前群臣面如土色,面面相觑。

梭铎更是惊诧不已。

“啊呀呀说来您可能不信,”库伦首相又是恰到好处地打断对话,他兴致勃勃:

“这次复兴宫的厨子居然出人意料,做出了新菜诶!”

劳累了许久,现在只想找块平地往上一躺的泰尔斯不想再跟他虚与委蛇,假笑道:

“很好,夜安。”

他不再看东海公爵的脸色,转身即走。

“不,会议没有结束,”他的身后,梭铎顾问竭力拦住几位要走的大臣:

“诸位,恕我直言,今天的御前会议至关重要,现在王国正处在关键时刻,敌人已经出手,我们得作出反应……”

泰尔斯脚步一顿。

“哦,他还要我给你们带个话,各位大人。”

泰尔斯回过头来,把拇指对向巴拉德室的方向,笑意盈盈:

“王国秘科行动及时。”

“那封信……安全了。”

此言一出,几位大人同时一愣。

“信?”康尼子爵回忆着,狐疑道:

“噢,您是说那封今天刚到的——”

梭铎顾问讶异道:“安,安全了?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财政总管裘可转了转眼珠,毫不顾忌:

“你是说,故意泄露凯文迪尔信件的人抓到了?”

御前群臣齐齐一凛:

“裘可!”

“抱歉,嘴快了,”裘可满不在乎,回过头:“但是刚刚这个秘科的说他们没法……”

总管大人面色一变,转身四望:

“奇了怪了,那个刀疤脸呢?我记得刚刚还在这里的!人呢?”

“信件追回了,那就是说,”康尼子爵严肃道:

“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,只要我们当那封信不存在?”

泰尔斯冷眼看着大臣们来来回回。

很奇怪。

今天上午,他还在御前会议室听简报的时候,从来没有这种感觉。

这种奇怪的、冷漠的、淡然的、无趣的、仿佛隔了一层厚厚幕布的……

弈棋感。

对,弈棋感。

就像……他使用魔能的感觉。

泰尔斯心中一重。

群臣熙熙攘攘的争论声中,唯有库伦公爵置身事外,只见他眯眼一笑:

“啊,那就好。”

“以王国秘科之能,自然不容宵小作祟嘛。”

梭铎顾问难以置信地咬紧牙,举步就要往巴拉德室走:

“不,这不可能,我要去见陛下……”

但泰尔斯却轻轻举臂,拦住了他的去路。

“请勿如此,梭铎大人。”

“十分钟前,我才当着他的面撕了那封信,”王子轻描淡写道:

“陛下此刻,正在气头上。”

泰尔斯轻若蚊蝇的话让大臣齐齐一静。

他们惊讶地看向少年。

“什么?”

梭铎惊愕回头,不敢置信:

“信,您,您?”

泰尔斯放下手臂,面无表情地点点头:

“相信我,你不会想现在见他,更不会想跟他提这事儿的。”

梭铎呼吸急促,面色发红,他沉默了一秒,随即冲向泰尔斯:

“你——”

“大兵!悠着!悠着!”早有预感的裘可从侧面死死扒住梭铎的腰,使尽吃奶的力气不让他向前:“冷静,那是王子,王子啊!哎呀信没了就没了嘛,反正也不准备用它,再说了又没泄露,咱也不用担心,你急什么……”

其他大臣反应过来,连忙齐齐围上,劝阻梭铎。

泰尔斯冷眼看着这一幕。

首相笑眯眯地哼着小曲。

但梭铎顾问兀自挣扎,气愤至极:

“不,你们不懂,不懂!你可知那是,那是——”

“是啊,”泰尔斯淡然回应道:

“那是用我的命换来的——凯文迪尔投诚书。”

梭铎一愣,停顿下来。

“哦对了,那个,下次你们再要出动常备军,或者查别人家的账目,搞诸如此类的幺蛾子的时候,”泰尔斯缓缓转身,笑着看着抱在一块的军事顾问和财政总管:

“先告诉我,好吗?”

他无奈地摊手:

“否则,我就又得这么干一次。”

军事顾问一噎,闭眼呼出一口长气。

众臣面面相觑。

“哎呀,多注意多注意,瞧瞧,这把年纪了,吃了新菜就容易闹肚子。”东海公爵伸手安抚道。

“泰尔斯公爵,泰尔斯殿下,”梭铎好不容易冷静下来,他一脸疑惑和痛心:

“发生什么了?”

泰尔斯耸耸肩:

“没啥,陛下改主意了,仅此而已。”

“但事情不该是这样的,”梭铎咬牙切齿:

“您在中间,究竟做了什么?”

做了什么?

泰尔斯的眼神凝固了。

“我刚刚救了你们的命。”

他看向眼前的每一个御前大臣,面色沉静,毫无波澜:

“不客气,各位大人。”

梭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,裘可则深深蹙眉,还有人不明所以,有人若有所思。

倒是库伦首相哈哈一笑,肥大的腹部向下一顿,鞠了个躬:

“救命之恩,不胜感激。”

泰尔斯没有理会他。

“而正确的问题该是,梭铎大人,”王子淡漠地看着颤抖的军事顾问:

“你和陛下,也许还有那个刀疤脸。”

“你们做了什么?”

此言一出,泰尔斯再不流连,扬长而去。

身后,梭铎凝重地望着泰尔斯的背影,目光越发严肃。

但泰尔斯走在灯火通明的廊道里,思绪却飘回方才。

————

“我知道你想做什么。”

国王的声音在巴拉德室中响起,少了之前的锐利锋芒,却多出几丝喑哑幽深。

“你想做王国的车辔。”

凯瑟尔王淡淡道:

“既挽住疾驰的战马,又扣紧沉重的车驾。”

战马,车驾。

站在议事桌前,泰尔斯恍惚了一瞬。

【烈马不会屈从铁鞭,驭者也不会放弃鞭打。】

“你以为你在保护马车,”国王摇摇头:

“但你这么做,既在拖慢战马,也是干扰车驾。”

所以,他知道。

泰尔斯告诉自己。

当然,他知道。

他一直知道。

他只是……不在乎。

“如您所言,陛下,”泰尔斯收敛好自己的情绪,缓缓坐下:

“我游走峭壁之巅,却妄想天穹之景。”

铁腕王哼了一声,似笑非笑。

“这条路途险恶万分,一旦行差踏错……”

“我明白。”

泰尔斯极快地回应他:

“若让人知晓我是国王的内应,那我会被千百封臣视作贵族阵营的大叛徒,千夫所指,万人唾弃。”

国王点点头,表情凝重:

“他们会恨你,更甚于恨我。”

泰尔斯搓了搓汤匙,沉默片刻:

“那我们最好别演砸。”

国王缓缓摇头。

“演砸只是最好的结果。”

“可万一你演得太好了,深藏不露,人人信服,成功化身诸侯救星、封臣希望……”

凯瑟尔王打量着泰尔斯,语气冷酷:

“被你欺骗而支持你的人,他们会汇成滚滚浪潮,用名声,立场,阵营,利益,关系,局势,用一切裹挟你前进,不容你抗辩,不由你掌控,更不许你反悔。”

“他们会爱你,更甚于恨我。”

泰尔斯的笑容慢慢消失。

国王的话归于平淡:

“到那时,你身不由己,哪怕想半途下车,也来不及了。”

法肯豪兹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。

【要知道,当你的封臣和麾下群情激愤,众意昂然,站在浪潮前的你除了随波逐流,可没有太多选择。】

泰尔斯欲言又止。

“而与此相对……”

凯瑟尔王望向大门,神色复杂:

“当你竖起反抗王权的战旗,会由此而团结起来的,可远远不止封疆公伯。”

“复兴宫之下,蒸蒸日上的拥王党众,野心勃勃的新兴贵族,见风使舵的投机分子,曾经向你示好待你友善的人,他们都会待你若政敌,视你若逆子,甚至不惜为难你,以邀晋身之阶。”

泰尔斯咬了咬牙。

基尔伯特,普提莱,梭铎,裘可,康尼子爵……许多面孔闪过泰尔斯的眼前。

甚至有那么几秒,那副紫色的面具也一闪而过。

“从那一刻起,继承人之尊不再为你保驾护航,相反,它会放大你面对的忌惮与审视,加重你付出的代价和伤痛——在许多人看来,新君加冕之日,就是大难临头之时。”

凯瑟尔王眯起眼睛:

“他们会恨你,更甚于爱我。”

泰尔斯没有说话。

他看向周围,重重地呼出一口气。

晚风抚过窗台,两人的身影随灯火交错。

夜晚的巴拉德室清冷幽静,墙上几位昔日名臣的画像——“智相”哈尔瓦,“神谕者”隆东,“鬣狗”安珀·特巴克,“伐木工”帕拉马塔——默默地旁观这场父子对话,在灯火中忽明忽暗。

这让泰尔斯不由思忖:历史上,在这间会议室里指点江山的先人们,以及他们所做出的决策,是否与这座厚重的宫殿一样,冷峻酷烈?

“那我就只好祈祷了。”泰尔斯恍惚道。

凯瑟尔王不言不语,只是幽幽盯着王子。

几秒后,泰尔斯回望国王,笑容恬淡:“祈祷他们对我们……”

“都不是真爱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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