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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祚高门 0109 时岂无英雄

除夕岁暮,除旧布新,驱邪避厉。

这一天,龙溪庄左近所有工坊全都罢工一日,忙碌一年,要集中在年节这几日大肆庆贺。过去这一年里,虽然忙碌,但却比以往那些年景都要充实得多。

无论工坊做工者,还是田中为耕者,每一个人都真真切切感受到,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,而是境况得到改善,而非以往那种奔波辛苦愁竟日,米缸空空又一年。

一大早,沈哲子便邀请老宅中的族中长者来主持,将一车车新麻布、米粮、熏肉之类分给各个田营、匠营的头目,然后再往各家。

岁暮留餐,年年余食。沈家农社虽已集灶,不许私伙,但这种积习已久的民俗也要尊重。米肉之外,尚有菖蒲爆竹等辟邪物。所有物资放完毕,便让荫户们各自归家祭祖,约定掌灯之后归庄开宴,通宵庆贺守岁。

越是小民,越有从众需求,宗族情怀,乡土观念,皆属此类。对于这种新奇的年节安排,荫户们只觉得新鲜热闹,并无抵触之心。甚至有许多本非沈家荫户的佃农,也各自寻找管事,想要加入这集体的庆祝中。

庄园中忙碌刚告一段落,沈哲子便得仆下禀告道严安来访。

沈哲子微微一笑,先吩咐庄内安排一番,然后才率领一干仆从,行向庄园前庭。到了门前,远远看到严安率领数百名部曲家兵立于龙溪对面,其中不乏披甲执兵者。

看到这一幕,沈哲子便是一乐,这家伙摆出如此阵势,大概是要效仿自己日前所为。只可惜他估错了形势,到现在反而进退失据。

于是沈哲子便行上浮桥,向河对岸喊道:“严君既然来拜访,怎么过门不入?今日除夕,正是宴客之时,家中已备薄宴,严君究竟来是不来?”

听到沈哲子这喊声,严安更是满脸羞红。他今次来,就是算好除夕日各家部曲散尽归家祭祖,要趁着龙溪庄园门庭冷落之际,予沈家一个措手不及,一雪前耻。

然而他却不知沈家之安排与别家不同,除夕非但没有散尽部曲,反而荫户毕集庄中。看到庄园前那云集的牛车,严安心里已经怯了三分,哪还敢聚众再冲杀上去。

一时计错,难免尴尬。但念及此行的正事,尽管心里羞臊不已,严安还是硬着头皮率众走上浮桥。

跨过龙溪后,所见风物更加详实。除了庄园外那大片良田之外,各处林立的工坊,连绵成片的屋舍,以及远处被篱墙环绕的醴泉谷,严安视野所及,竟颇有应接不暇之感。

再回想起他眼下所待的苕溪东庄破败不堪,比之眼前这龙溪庄,真有珠玉、瓦砾之别,严安更加深恨沈家趁火打劫,漫天要价将个破败不堪的庄子高价卖给自家。他心内已经暗自决定,待元月晦日之后,一定要将这龙溪庄抢入手中!

一阵无意义的寒暄之后,沈哲子将严安引入庄中,至于他那数百部曲,只能乖乖留在门庭外等候。此时龙溪庄中,尚有千数庄丁,岂能容严家这些家兵放肆。

入厅之后,一俟坐定,严安便开口道:“我今次来,是想请问小郎君,许我家的米粮何时运至苕溪北庄?本来除夕佳节,不该以杂事叨扰。只是苕溪北庄我家人丁已经集众数千,皆嗷嗷待哺,无粮为炊。”

苕溪北庄虽然已经交割完毕,但沈家又加诸多限制,譬如不许严家部曲携带农具、米粮等辎重,甚至连车驾数量都有严格限制,言道要将苕溪北庄的农具、耕牛之类一并打包出售,米粮也要沈家专供其需。

对于沈家这种敲骨吸髓的霸道条款,严安自是忿怨不已,然而元旦将近,需尽早入驻庄园早作准备。哪怕这些条件苛刻,为了自家图谋的大事,严安也只能咬牙生受下来,只是心中之恨,又添浓浓一笔,打定主意今次绝不放过沈家!

沈哲子闻言后微笑道:“此等小事,还要劳严君奔波一趟。年关将近,家中诸事繁多,一时疏忽了。严君请放心,元日之后,我便让庄人运粮送往苕溪北庄,绝不耽误春耕农事。”

严安见沈哲子言之凿凿,才放心下来。此时距离他家起事尚有一月,苕溪北庄粮储已经将近见底。虽然也可由别处调度,但此时他家中人丁各有安排,反倒抽不出太多人手去购粮。

神思一转,严安又说道:“新旧交汇之时,各家自有忙碌之事,我也能体察小郎君的难处。便如今次交易的财货,我家实在已经无闲人运来武康。只能运抵余杭,过几日请小郎君自派庄人押运归府。”

听到这话,沈哲子更是笑逐颜开。他有七成把握余杭并无严氏丝缕财货,严安这个家伙也是空头许诺,要用钱财诱惑自家抽调人手去余杭,如此他家才好在吴兴肆虐。

这一批财货名义上乃是数庄售卖资财,较之前笔交易庞大数倍。如果沈哲子真听了严安假话,最起码要抽调数千庄丁前往余杭,届时龙溪本家必然空虚。由此沈哲子也推断出严家起事之期必在往返余杭之间,最有可能便是元月晦日!

但这家伙却想不到,即便今天不来拜访,自己也要去苕溪东庄。因为他与各方约定的难日期,不在别期,就在元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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