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3章 懂规矩
“可是玛古拉，还有那么多士兵……”
切拉维佐的眼圈红了起来：“大人，只要你没事，一切都值得。”
“值得吗……”低声挂下了这句话，四周已经响起了喧闹的声音：“在这里，这里还有残兵！”
触目可及的地方，黑色又摇晃了起来。
没什么好犹豫了，凌轩低喝了一声：“快走！”
“咻咻”的破空声同时响了起来，在身后士兵**的掩护下，凌轩再一次拖着疲倦的身体，逃向了树林的深处……
空气中弥漫著令人呕吐的血腥味，掉落在地的枯叶被洒上了一层生命的血色，几十具尸体散布在四周。入目的都是晃动的黑色，站在凌轩身边的只有全身红色的切拉维佐。
“滴答－－”血滴落的声音，很响亮，听在耳朵里，就像是生命被抽走一般。
“呀－－”从胸腔里挤出这声呼喊，一名敌兵挺着长枪率先突破了沉寂，没等凌轩动手，切拉维佐先冲了出去，闪身避过对方的冲击后，挥剑刺入那人的心口。
一切在瞬间，当切拉维佐缓缓抽出剑时，又一条生命消逝在特拉维诺。
没有惊呼，带着对死亡的麻木，又一名敌人冲了上来，接着是第三个。
在凌轩的眼前晃动着死亡的舞曲，鲜血就像会飞的蝴蝶一般越过半空，然后带着亮眼的轨迹陨落在地上，如同天际的流星，闪亮而短暂。
当第十具尸体仰天倒下的时候，麻木的敌人也被触动，后继的部队如潮水般退下，显露在凌轩眼前的是数十个火枪手。
切拉维佐的身体一下僵硬，在呆立了片刻后，转过头对凌轩道：“大人，保重。”
然后直扑了上去，这个时候，凌轩闭上了眼睛，听着那火枪的声音蹿上云霄。
※※※
下午六时
切拉维佐，流浪兵团亲兵团指挥官，三十七岁，陨落在特拉维诺草原上，死时身中三十二弹，受一百零七处伤。身为盗贼的他，在流浪兵团的日子里，只有在这一次，被记载在历史的卷宗里。
支撑着爬起来，凌轩坦然望着眼前的敌人，火枪队退下，十几名敌兵带着一丝惶恐越过切拉维佐的尸体，慢慢靠近凌轩。
此时凌轩的心异样的平静，吃力的抬手摸着胸前的晶坠，凌轩低叹了一声：“对不起了，各位，让你们失望了，还有……真可惜……”连凌轩也不清楚为什么可惜，是为了不能实现理想呢，还是为了不能再见迦兰一面，在凌轩脑海里划过了数个身影后，凌轩举起了刀，直对着逼近的敌兵们。
“来吧，看看闪族人的武勇。”这一刻，凌轩是战士。
“喝－－”第一个敌兵冲了上来，红色顿时荡漾开去……
“乒－－”
一阵酸麻顿时从右胸处传上，这个就是被火枪打中的感觉呀，凌轩低哼了一声，跪倒在地上，勉强用弯刀支撑住自己的身体，不让自己扑倒在地上。
血模糊了凌轩的眼睛，依稀能看见四周到处是敌人，一排火枪手已经站在凌轩前面，端起了火枪，黑漆漆的枪口直对着凌轩。
“切拉维佐，看样子凌轩还能在黄泉路上碰见你。”低声嘲讽了一下自己，将身体靠在后面的大树上，抬头望向了天空，太阳已经躲到云层后面，偶有几丝光线透出，懒洋洋的洒在树梢上，斑驳的影子落下，印在凌轩脸上。
“准备－－”这个应该是火枪队长的声音，拖着长长的颤音，在声音的最后，也就是凌轩的死期了。
这个时候，凌轩张大了眼睛，想看着那些子弹是怎么钻进凌轩的身体，把凌轩带到逝去同伴那里的。
“嘶－－”轻细的破空声，只看见一道人影闪过，高举着手的火枪队长从喉口处喷出血泉，
仰天倒下。
“在那里－－”
“这里，啊－－”
惊恐的喊叫到处都是，只看见那个人影不停的窜动，每一次起落，都带走了一名敌人的性命，仅片刻间，十几名火枪手伏尸在地。
四周的敌人慌乱退散开去，只在远处高声叫嚷着，这个时候，那个人影跃到凌轩身前，淡雅的清香窜进凌轩的鼻子里。
“主人－－”没有比这个更好听的声音了，即便没有看清楚，凌轩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了，颤抖着握住她的手，支撑着凌轩的精神顿时崩散，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眼眶：“迦兰，凌轩不是做梦吧！”
迦兰浑身浴血，银白的发丝上也粘满了红色，但是从她的身上凌轩感觉不到杀戮的气息，透过她的眼神，凌轩的心充满了温暖。
“主人，是迦兰不好，居然跟丢了你，让主人……”迦兰一脸的愧疚。
凌轩吃力摇了摇头：“至少你终于肯出现在凌轩眼前，这个就够了，现在凌轩们还是想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吧！”
一瞬间，凌轩从心里涌上对生的渴望，绝对不能死在这里！凌轩还有很多话要和迦兰说。
“是，主人。”迦兰点了点头，突然蹲下将凌轩背负起来，从来没有如此紧密的接触迦兰的身体，淡淡的体温透过她的衣甲渗入到凌轩心中。
在凌轩恍惚间，迦兰抽出衣带，将凌轩和她紧紧绑在了一起，然后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喝声，大步往外冲去，四周的杀伐声顿时响起。
“别让他们跑了！”
百步之内，血流成河……
“咻－－”箭矢的破空声，迦兰发出了一声闷哼，跌倒在地上，在抽剑斩断了箭后，她挣扎着想再起来，但是一个歪斜，再次倒在地上。
凌轩没有犹豫，挥刀斩断了衣带，顺势滚到了一边，泥泞的土地上发出阵阵恶臭，不远处就是一具凌轩方士兵的尸体。
想不到转了一个圈，又回到战局刚开始的地方，黄色的，黑色的都叠在一起，插在地上的刀剑就像是夏日里的茅草一般，密密麻麻的遍布在凌轩的视野中。
四周的喊杀声渐渐平息，踏着沉重的步伐，几十名敌兵将凌轩们围了起来。
“主人。”迦兰拖着受伤的腿，勉强挪到凌轩身边，并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紧紧握住凌轩的手，在她脸上看不出恐惧，只是带着那丝淡淡的忧愁：“对不起，迦兰不能把主人带出去了。”
轻拍了一下迦兰的手，凌轩摇了摇头：“虽然有点可惜，但是，至少到最后，凌轩能和你在一起。”
迦兰的脸破开了一丝笑容，很美丽，甚至让凌轩忘记了四周敌人的存在。
“受死！”数名敌兵同时发出了喝声，挺着长枪直刺了上来，来不及思考，凌轩翻身压在迦兰的身上，刺痛从背上直掠过脑海，血从口中涌出，喷在迦兰白皙的脸上，一切变的模糊起来，眼前白茫茫的一片。
“主人－－”这是凌轩最后听见迦兰的声音，在凌轩沉沉倒在地上的瞬间，凌轩看见迦兰飞了起来，就像是捷艮沃尔的飞龙一样，惨叫声如同汹涌的波涛将凌轩打进了无知的空虚中……
“想不到汝如此快就进入这里。”声音很飘渺，但是这个口气，却是再熟悉不过，凌轩努力张大眼睛，但是什么也看不见：“圣龙，这里是地狱吗？为什么不来见凌轩。”
“这里是精神之界，也是凌轩安眠之所。”
“凌轩应该去地狱的吧，为什么来这里？”
“地狱也惧怕汝之到来，只好先将汝寄托到吾处。”虽然看不见圣龙的脸，但是猜测着一定是挂是坏笑的神情。
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并没有回答凌轩的提问，圣龙叹了口气，用更飘渺的声音道：“命运之子呀，为了他人，汝舍弃**，也解开了汝之所有束缚，按照圣者之契约，汝将为神，成为圣之大陆守护者。”
“成为神？真的抱歉，凌轩没这个兴趣。”
“什么？汝应该知道，成为神意味着什么，如此之诱惑，汝也要放弃吗？”
“孤独守护着圣陆，凌轩没这个勇气。地狱里有夏亚将军他们陪着凌轩，世上有迦罂…除了这两个地方，凌轩哪里都不想去。”
圣龙沉默了片刻，轻轻发出一声叹息：“也罢，或许汝在尘世更能守护圣陆，不过汝要清楚，吾可以帮汝回到尘世，但是，万一汝再死一次，汝之灵魂将消失，永远不能超升。”
“这样就可以了，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死两次的。”凌轩笑了起来，一点都不惧怕，就算灵魂消失了又怎么样，遗忘掉今世的一切，对于凌轩来说，也和灵魂消失没有区别。
“真是让人为难的命运之子呀，吾就拿圣陆之未来做赌注吧，送汝回到尘世。”
一道白光柔和的将凌轩包裹起来，圣龙低沉的声音幽幽传入凌轩的耳朵：“以吾之神威，以吾之灵魂作为交换，将命运之子送回尘世，一切之封印皆授予他……”没有听清楚后面的话，眩晕的感觉将凌轩扯离了这迷离之世……
冰凉的感觉从脸上传来，是什么呢？费力的张开了眼睛，凌轩看见迦兰红着眼睛抱着凌轩，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滚下，落在凌轩的嘴唇上。
干涸的嘴巴蠕动了一下，从那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：“迦兰，不要哭，凌轩还没有死。”
迦兰浑身震了一下，低头看着凌轩，泪水更加不受控制的如泉涌出，像雨一般落在凌轩脸上：“主人，主人，主人……”重复着这个词语，迦兰再也说不出其他话。
四周一片安静，喧哗的打闹声被几声鸟鸣给代替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。
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，银色的月光洒下，让凌轩看清楚了四周，除了尸体还是尸体，最后的敌人死在迦兰的剑下，身子弓着就扑在凌轩面前，第一次看清楚黑色盔甲的纹路，在护肩上刻着两把交叉的血色小剑。
“大人在这里！”兴奋的呼喊，几名士兵冲了过来，看他们背负小旗的徽号，是隶属后阵梅尔基奥尔的前锋骑兵。
“大人受伤了，快去找医生！”
“注意一下警戒，偷袭者还没有被全部清剿掉－－”
“这里还有活口－－”
“快来人，有凌轩们受伤的兄弟……”
各种声音响了起来，越来越多的部属出现在这片树林里，敌人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来杀凌轩了，身后的迦兰发出了一声低哼，软软的靠在凌轩身上，她实在太累了……
“大人！”梅尔基奥尔大步走到凌轩面前，然后跪下，摘下了头盔，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，冷静的梅尔基奥尔到这个时候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，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了一个滚，并没有流下来。
“玛古拉呢……”凌轩没有问其他什么。
梅尔基奥尔低下了头，费力道：“战死了……”
“是吗……有人最后守候在他身边吗？”吃力的张开了嘴，凌轩想知道玛古拉最后的遗言，梅尔基奥尔摇了摇头，然后道：“玛古拉身边的战士，全体阵亡……”
什么都没留下，就这么走了。
“法普，看呀，林子外面的世界……”
“法普，凌轩要成为最最富有的人，那样凌轩们就不用受苦了……”
“法普……”
……
以前的一幕幕回到凌轩的脑海中，林中的两个少年，指着外面的世界，那张胖胖的脸，混杂着翻腾起来。
“玛古拉－－”扬起了头，凌轩失声痛哭，在月光下，凌轩就坐在无数士兵的中间，任由泪水哗哗的流淌下来，所有的人都摘下了头盔，默默的守护在凌轩的旁边……
※※※
王历一三五四年十二月六日
流浪兵团最悲痛的日子，这一天，切拉维佐死了，亲兵团只活下来七十二人；玛古拉死了，第一步兵团，生存者，一百四十五人，而敌人仅留下了八百余具尸体。
“特拉维诺的草地上，染满了流浪者的血。”
正统王**的残部发出了兴奋的喧嚣，但是在兴奋之余，还是发出了痛苦的呻吟，许多人都死了，但是真正应该死的那个人，却活了下来：“这个贱民，简直比蜥蜴还难杀呀！”
而另一方面……
悲痛加上伤势很快将凌轩推进了昏迷的状态，并不清楚凌轩是怎么被运回丹鲁的，但是当凌轩张开眼睛的时候，已经是躺在熟悉的病房里。
摸着脑袋，凌轩费力爬起来，全身一阵酸痛，“呜－－”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。
“不要动！”如此野蛮的呼喝再熟悉不过，但是声音的主人应该是在临时寝宫里，凌轩张开了眼睛，吃惊的看见米娜维亚穿着一身医师的服饰站在凌轩面前。
“公……公主殿下，你……你怎么在这里！”凌轩大喝了一声，牵动了全身的伤，又发出一声呻吟。
“和你说了，不要动的。”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凌轩推回病床，米娜维亚竖着眉毛道：“你这个大蜥蜴真是命硬呀，被六杆长枪刺穿了身体，才这么两天就能爬起来了。”
“可是玛古拉他们……就连最后一面也不能看见……”凌轩一阵黯然，他们就没有凌轩这么幸运，现在应该躺在黄土下，永远安息了。
“放心，看你恢复的速度，足够赶上玛古拉他们下葬的时候。”米娜维亚还是带着那种冷冰冰的腔调：“所以，这两天，你最好乖乖躺在病床上，不要乱动弹，万一伤口破裂了，到时候就只有叫别人把你抬过去见最后一面了。”
“多谢女王殿下关心了。”微微点点头，凌轩不知道该说什么，思考了半晌后才道：“迦兰没事吧！”
从米娜维亚的脸上划过一丝失落，似乎是挤出笑容回答凌轩道：“她比你好多了，不会有事。”
屋子里顿时尴尬起来，凌轩摇晃了一下脑袋后，好不容易找到了另一个话题：“这两天，都是殿下照顾凌轩的？”
“殿下，殿下，就知道叫凌轩殿下，谁有空照顾你这个大蜥蜴！”不知道为什么，米娜维亚的脸上涌起怒色，拔脚狠踢了一下凌轩的病床，气呼呼的走了出去，把一脸愕然的凌轩丢在病房里。这个时候，德科斯挂着坏笑闪进了病房里。
“女人呀，很麻烦的。”这是身为军师的德科斯吐出的第一句话：“幸好凌轩这辈子都没结婚，最多去找找那些卖笑女，这样做人就轻松多了。”
凌轩苦笑道：“军师，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！”
德科斯拍了拍脑袋，然后换上了严肃的表情道：“这次战败影响很大，军中已经有不稳的迹象，唯一的好处是凌轩们的女王殿下为了照顾情郎，顺便扮演了女医生的角色，在军中获得难以想像的支持，现在就连那些贵族军都在高呼光辉女神万岁什么的。不过这个只是一时的，如果实际上的军事指挥官不表现出点与众不同，陆续的逃亡迟早还会出现。”
凌轩皱了皱眉头，虽然不太喜欢德科斯胡乱编造的故事，不过从他的话里，凌轩已经听出一些事情了：“你是说，需要拢络士兵的心喽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