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我另外一个女儿，我失踪了十五年的女儿，妈妈终于找到你了。”程夫人眼泪决堤，伸手将张晓曦紧紧地搂在怀里。双肩不停地抖动，连说话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。
这孩子她找了十五年，整整十五年，她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了。老天对她不薄啊，终于把女儿还给她了，她们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。
“当年你爸爸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人，你们孪生姐妹俩被仇家抱走卖给了人贩子。我跟你爸爸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寻回了你姐姐，而你就不知所踪。这么多年了，妈妈真没有想到还能看到你。”
“妈，你别哭了。”她顺手拿起洗手台上的纸巾，为程夫人擦拭眼泪。
其实当年这些事迟安泽早就告诉她了，她也知道一切都是造化弄人，怪不得别人。但上天关闭了一扇门却给她开了一扇窗，这些年跟着养父养母生活，虽然算不上富裕，倒也衣食无忧。
即便养父养母死后，她生活艰苦，但好歹也有弟弟作伴。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给了她很多，也教会了她很多。她从来没怨过任何人，也没有为自己的人生后悔过。对于程家夫妇她没有恨，也没有觉得他们对不起自己。
“对了，你怎么会以你姐姐的身份嫁给了迟安泽，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事情？”程夫人眼眸上抬，略显粗糙的手搭上了她的胳膊。
“我，我是……”她支吾半天，眼珠不停地打转，却始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焦距。
眼下的情况让她怎么解释，告诉程家夫妇因为她真正的程雨萌已经死了？不可以，他们才找到一个女儿，若是与此同时失去了另外一个女儿，岂不是从天堂掉入了地狱。
撒谎？可是要编出什么样完美的谎言才能掩盖这一切，她不杀伯仁，伯仁却因她而死，这份罪孽本就还不清。要是再让生者承受莫大的痛苦，她真的是难辞其咎了。
“你倒是说啊，你想急死妈妈吗？”程夫人见她半天没有反应，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一层细汗。
“对不起，我不知道怎么说。”张晓曦双手自然地垂落，神色黯淡不少。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，毫无生气。
“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，你觉得我们对不起你，所以你顶替了你姐姐的位置，抢了她的丈夫。孩子啊，你怎么可以这么做？对不起你的人是爸爸妈妈，不是你姐姐啊。”程夫人泪流满面，整个人瘫软在她脚边。
“我没有这么想，我也没觉得你们对不起我。”她冷笑一声，脸上落寂的神情遮挡不住。
不知怎地，她觉得自己好可笑！亏她还担心这担心那，生怕他们二老伤心。可他们呢？竟然把她想得如此不堪，认为她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。
十五年啊，她和家人分离了十五年。他们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，如果有的话就不该说出这番话。她自认不是什么伟大善良的人，但至少也不是如此卑鄙下流的人。可在她最亲的人眼里，她就是这么不堪。
“那你为什么顶替了你姐姐，为什么明知道我们是你父母却不跟我们相认，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得以你姐姐的身份生活？妈妈知道自己对不起你，让你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年的苦。我们愿意尽一切的力量补偿你，可不希望看到你们姐妹反目啊。”
“是，我是顶替了她的身份嫁给了迟安泽。但我得到了什么，什么都没有。我明知你们是我父母却不能认，你以为我心里痛快啊。还有，我根本不想在这个所谓的上流圈生活。我没觉得这里有多高尚，反而很可怕。”
她咆哮着，任泪水从眼眶里奔涌而出。浑身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，连精致的五官都揪成了一团。
她也曾无数次的想象过母女相认的画面，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。即便他们没有给她一个拥抱，可也不要直接泼一盆冷水。程雨萌、程雨柔是她的女儿，难道她张晓曦就不是吗？
他们给了她生命却没有抚养她长大，她没有怨言；他们不能像别的父母一样对她关怀备至，她也不在乎。可最不该的是，他们怀疑她！她承认当初顶替程雨柔完全是出于一己之私，但也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。
她后悔过无数次，怨过自己无数次，所以她尽力的扮演程雨萌的角色，尽她所有的能力保护这个家，这个家里的每个人。她没奢望他们会感恩戴德，但至少不是冷眼相加。
“是我错了，妈妈知道自己错了。你姐姐没错，你更加没有错，要恨得话恨我们好了。以后，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弥补你。你告诉妈妈这一切是怎么回事，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，你姐姐又去哪儿了？”程夫人胡乱地摸了摸眼泪，从地上站起身。
“一开始我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，我来这里是跟别人做了交易。至于真正的程雨萌在哪儿，我不知道。”她吸吸鼻子，擦干脸上的眼泪，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算了，随便程家人怎么想她吧。把她想成报复的恶魔可以，想成下三滥的人也可以，她不在乎。反正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，徒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算什么。在这世界上，她只有小淳一个亲人。她姓张，不姓程。
一个人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游荡，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，就像她此刻的心情。前面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，她只顾着一直往下走，却不知道要到哪里。巨大的空虚和寂寞感像一股股热浪，不停地朝她袭来。
她是被困在沙漠里的逃荒者，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看不到希望，她注定无路可逃。这个城市这么大，大得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上。但又是这么小，小到转身就能碰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