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顺明 第三百零九章 欲见先纵 舍子求功

“大王、各位将军,学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?”

李自成呵呵的笑了起来,爽朗的开口说道:

“牛先生是我闯军之中的军师,本就是诸葛亮一般的人物,有什么计策直接说就是了,何必那么客气。”

这文士就是加入闯军的河南举人牛金星,对于李自成来说,一位有功名的文士来投奔自己,这意义实在是非同小可,就算这牛举人没有真才实学,李自成也要做出个千金马骨的姿态来对待。

闯王李自成已经是对天下有了野心和愿望,要想得天下,光是靠这些流民组成的军队不行,必须要有文人来加入才行。

但这天下间,读书人往往都是地主士绅的家庭出身,而闯军的死敌和战斗的对象正是这些地主士绅们,双方彼此仇视,怎么会有读书人和士子加入,这堂堂的举人牛金星的投奔,真是意外之喜。

牛金星起到的模范作用非常明显,最起码一些秀才之类的角色,也开始主动的接近闯营,渐渐也有主动投靠的了。

而且这牛金星对闯营的帮助可不光是千金马骨的作用,加入之后,就提出来“迎来闯王不纳粮的”口号,并且是劝李自成莫要依仗大队的流民浪战,而要从流民中选练兵马,这样才能成就大事。

那“不纳粮”的口号,迅速的传遍几省,从前攻打地方县城,乡间砦堡,尽管闯营的军纪严谨,可地方上的贫民百姓还是主动的帮着豪强和官员守城,就是怕流民进城大掠,可这口号传开,很多地方都是主动的开城请大军进入,眼下在河南,甚至在山西和北直隶都有人过来投奔。

所以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,李自成对牛金星都是极为的看重,所以牛金星一进闯军,立刻是被封为军师,这位置等于是李自成的首席谋主,在闯营中已经是前几号的人物,现在听到牛金星的话,李自成立刻是请对方讲述。

“听郝将军营中的这位军校描述,这山东的兵马应该完全有歼灭郝将军这支大军的能力吧?学生这话说的有些不中听,各位将军勿怪。”

这话的确是不中听,一说出来,刘宗敏的眼睛立刻是瞪了起来,其余几人面色也不好看,但大家都没有发作,因为从那郝摇旗的本家弟弟讲述,可不就是这么回事,那名小校咬咬牙,点点头说道:

“那些官狗子只是提着马冲,也不快跑,也不杀敌,好像是赶羊一般……”

“赶你娘的羊……”

“宗敏,让牛先生问,你不要乱开口!!”

牛金星听到这里也就是足够了,笑着开口说道:

“说句涨别人士气的话,这山东的兵马两三个时辰就击破了郝将军的大队,若是真心想要救援开封城,他全营就应该是向前推进,怕是此时大营已经是扎在兰阳城的西边了,可咱们打听来的消息,却是他依旧在河滩地,全军不动。”

在座的诸人都是打老了仗的军将,自然是明白牛金星所说的意思,其实也就大家没有想透,牛金星把这层窗户纸说破,众人都是回过味来,刘宗敏、高一功、李过几个人彼此对视,都是有些糊涂,就连一向是打盹的田见秀都睁大了眼睛坐直。

他们糊涂的不是牛金星所说,而是这山东的统兵将为什么要这么做,闯王李自成用手捂着另一只手臂上的伤口,琢磨着牛金星的话,沉声的说道:

“军师说的有道理,可这山东总兵为什么要这么做,李孟,这名字这些年根本没怎么听过……”

实际上,李孟这个名字,李自成还真是有些印象,不过高一功所说的那个来河南贩盐,在山东借钱的军将,居然是山东总兵,居然能练出这般的军队来,闯王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心想这种人也能带得好兵不成。

站在他身后的李过闷声的说道:

“这李孟是三年前,那次鞑子入北直隶和山东的时候,在济南府和鞑子打了个胜仗,斩首近千,这才从参将提拔成到总兵的位置上,外面一直没听说山东兵马出来打过什么仗,也就是前段时间“宋江”那伙人被他们打散了。“

众人都知道,这李过在闯军中,除了是领兵大将之外,也担负着打听消息、刺探机密的任务,和所谓的绿林道江湖道关系很深,这应该就是他打听来的消息了。

高一功在下首迟疑的说道:

“宋大刚那些人都是草包,可这鞑子强的紧,山东兵马还真是……”

“鞑子又能强到哪里去,咱们陕西的官兵和蒙古鞑子打了这么多年,那吃过什么亏,是官兵太草包了,等着吧,到时候咱们闯营也有对上鞑子的一天,那时候就知道到底是谁强谁弱!”

闯营若是对上鞑子,那可就是得天下了,李自成这番话大壮士气,在军帐中的每个人都是连连的点头,闯营一直在内陆活动,根本没有和东虏女真作战的时候,而在陕甘一带的土默特和鞑靼蒙古人,战斗力比大明的官军强的有限,有这个观感的闯营诸人自然是会类比推测。

李自成打断高一功的话,调笑了几句,然后对牛金星笑道:

“军师继续说,在我这帐中,都是兄弟,大家不要太拘谨了。”

牛金星欠欠身,那些老粗可以随便,他还是要保持住风度姿态,要不然怎么能显出这文士谋主的做派,牛金星微笑着继续说道:

“闯王还记得八大王派人关说左良玉的事情吗?”

大家都还记得,去年张献忠已经是快要陷入绝境,被平贼将军左良玉追得天上地下,山穷水尽,不过张献忠派人去劝说左良玉,说是“因剿贼,将军方有今日贵重,若无贼,将军如何自处,不闻鸟尽弓藏……”之类的话语,听到这话的左良玉马上就懈怠下来。

这些事,朝廷未必知道,不过流民军中自有流传消息渠道,民间早就是把这典故传的沸沸扬扬,无人不知。

牛金星这么一提,所有人都是恍然大悟,好像是一切解释不通的东西都是豁然开朗,原来是“拥贼自重”啊!这些朝廷的狗官,心中都是这么多花花肠子,早晚一个个的收拾你们。

看到众人恍然大悟的表情,牛金星心中略有些自得,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,还是客客气气的说道:

“学生觉得那山东李孟有此大胜,却大军不动,显然是心中有了这个念头,可咱们闯营也不得不防,因为这都是咱们猜测,对方大军不前进一步,没准也是在辨明风向。对这样的军将,咱们还应该是贿以重金,关说利害,彻底的定了他的心思,只是事不宜迟,要抓紧办这件事,各路官军已经快要聚齐,要等到这山东兵马不得不追的时候,那就一切都来不及了。”

李自成在上首连连点头,心想这读书人想东西就是有些门道,李自成和张献忠不同,李自成比张献忠更多的是大聪明,而张献忠的小计谋颇多,这也决定了两人将来的境遇成就大有不同,李自成沉吟着说道:

“军师说的有礼,金银珠宝,咱们营中还真是不少,送过去就是,只是关说利害,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了。”

琢磨了下,扫视帐中的诸将,开口询问道:

“你们几个手下有什么合适的人手,能去对方的营盘里面当这个说客……”

刘宗敏和几名大将对视了一眼,都有些为难的神色,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好找,大家都是穷棒子,泥腿子出身,官话都说得不利索呢,还去劝说别人,要说这郝摇旗脑子道道多,倒真是个合适的人选,可刚刚大败,正在收拢兵马,他还是算了吧。

高一功神色动了动,刚要开口,就听到牛金星又是开口说道:

“闯王、诸位将军,若是放心,牛某倒是有个人选,适合做这个说客!!”

闯王李自成脸上故意装作有些着恼的神色,开口训斥道:

“军师是自己人,怎么老说这外人的话,尽管讲就是,咱们大伙听着呢!”

牛金星捋了下颌的胡须,淡淡的说道:

“犬子牛佺,就这合适的人选。”

这个人选还真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,牛佺今年刚刚二十,倒也是能言善道,在军中担任书办的职位,据说人也是很勤勉,不过,要去明军大营,那可是个险地啊,牛金星又是官府着重缉拿的要犯。

李自成摇摇头,沉声的说道:

“先生就这么一个儿子,还是不要去犯险了……”

牛金星这时候却站了起来,恭恭敬敬的说道:

“举贤不避亲,犬子虽然年级尚轻,不过倒也有几分胆色,何况文弱书生,对面也不会太过戒备,他口齿还算是便给,正是适合此任,再者,我牛家屡受闯营大恩,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,还望闯王应允。“

方才众人为人选为难,听到牛金星提出让自己的儿子前往,刚开始觉得有些不合适,可越想还真就是他比较适合,只是去那官兵的大营,眼下官贼不两立,什么两军阵前不斩来使的规矩,这边是用不上的,真要是有个危险,那可是大麻烦了。

但牛金星把话说的如此慷慨激昂,倒也没有什么阻拦的道理,李自成也是个有决断的角色,略微一沉吟,扬声说道:

“既然军师如此说,那就这么定了,有什么需要的,尽管和一功那边说,他那里给你准备。军师对我闯营如此的忠心耿耿,咱也不会负军师的一片忠心。”

牛金星看着军帐内各个大将的表情,知道自己的提议是取得了应有的效果,他作为举人入闯营,虽然被李自成拔到了军师的高位,可营内很多军将都是不服,心想我们拿着刀枪拼命才有今天,你个读书人嘴皮子上的本事,怎么爬的这么高。

其中背后怨言最多的就是刘宗敏和郝摇旗,牛金星知道,自己既然投了李闯,将来恐怕是没有什么退路了,要想要在这个体系内站住,并且保持住现在的地位,那就要让别人承认,做些大有功绩的事情。

其实按照他的估计,让牛佺去做说客,危险其实不大,毕竟对方已然是那般的表现,但这不惜独子性命,也要忠心为闯营办事的态度,却会大得这些军将的好感,刘宗敏什么人,可是杀妻表决心的。

果然,刘宗敏看着牛金星连连的点头,还粗着嗓子吆喝道:

“军师果然是俺们一路人……”

这话不太合适,被高一功偷戳了下才闭嘴,不过还是竖起大拇指,牛金星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,微微的欠身,开口道:

“既然如此,派人去把犬子叫来,闯王和各位将军叮嘱几句。”

“不必了,就叫一功和军师一起去操办这件事即可,要快,尽量要稳妥,莫要坏了牛佺的性命。”

这边牛金星说的虽然是镇静,不过牛佺离开闯营的时候,却是眼圈通红,明显是很颓唐的模样,在闯军的营地出来的时候,一共是十几匹马,两辆大车,人不过是三十多人,可车上箱笼却很是不少。

马上的闯军骑兵盯着坐在马车上的牛佺,禁不住直皱眉头,心想这不过是做个使者,怎么一副送死的模样,果然这些读书人干不了什么大事。

临走时候,牛金星特地把牛佺叫到自己的住处,父子相见,牛金星说完之后,牛佺已经是吓得脸色苍白,牛金星已经是把话说在闯王和各大将的前面,现在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是来不及。

牛金星后悔的话却不能说出口,却只能是开口对自己的儿子勉励说道“你已经成年,又在营中担任实职,也该有做大事的担当和气魄”。

不过牛佺也是知道,自己家的身家性命和着闯营联系在一起,有些事情尽管是心惊胆战,可总是要去做。

本来闯营的这一行人还要担心这路上遇到什么官兵,哪怕是遇到平民或者是流民都很麻烦,谁想到尽管是商议完了第二天就出发,但路上却没什么人,最担心的兰阳县城更是城门紧闭。

再走不远,前面就是山东兵马的大营了……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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