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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行 四五六 相去迢迢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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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衣其实没有看上去那般合身。这也难怪,布庄原不是依着沈凤鸣的身形量的,想必是予了个大概尺寸,或是就便寻了个高低差不多的人依照。可即便是看起来差不多,各人肥瘦处终不大一样,多少有些差偏。

幸是外衫,差偏些也就罢了,至少看起来还算匹配焕发,恰搭趁着沈凤鸣此时焕然面色,看在一旁无影再是懵懂的眼里,也觉今日深冷低沉的阴天都被焕成了个万里无云的艳日。无影原是来附近给受伤的吴天童等抓些药、配些外用材物回去,路过那布庄时给老板娘见着面熟,提溜进去了,却还没及去药铺子里。说与了沈凤鸣,他便道:“要配些什么,你与我说,我与你去抓。”

无影受宠若惊,小声道:“我爹说不用去看他们的……”

“我高兴。”沈凤鸣心绪显然甚高,不论做什么都兴致勃烈。

许久以前,他刚刚长到半大,能勉强撑得起彻骨留下的那几件灰色布衫的时候,其实也有过无比的欢欣——一种,终于能接近些心目中那个大人的欢欣。于是翻筋斗、打虎跳——哪怕被过长的衣裳绊倒也觉必须庆祝。而后他越发长大,衣衫越发合身,直到有一日——竟觉有那么一点小了。虽然他不在意穿着稍嫌紧张的衣裤招摇过市,可那是动不动便要腾挪飞闪的黑竹会——他极少有换上夜行衣的习惯,当然毫无意外地在每次任务后都要发现衣衫的裂口,于是每每在独自黯淡的缝补中,通过眼前灰衫的轮廓,模糊勾勒出彻骨的模样,一遍又一遍督促自己重忆起他的高矮肥瘦。

原来彻骨比我还要瘦那么一些。他在心里说。原来——我有一天,也能长成他那样的男人。

他终于不得已开始做了适宜自己的新衣,除了尺寸之别,布料样式光色都与旧衣一模一样。他在许多地方花样百出,唯有这一样——从不变化。直到今年才有一次例外——只有三支之会被关非故胁迫时,他穿过一次白衣。以魔教身份现身江湖时,将骇人之血洒入洞庭时,以七方双琴与人相和时,用虚无之镜反取敌人时——那些众目睽睽的时分,他却穿着一身白衣,以至于这个江湖记住的云梦教主竟偏偏不是那个真实的他。

可此时——彼时——哪个又堪称真实?他自己都不想去分辨,那个灰暗了十八年的外壳,是否也不过是——因藏埋了旧人的魂骸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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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天童断了半口牙,欧阳信中了毒伤,石志坚少了一手,三个受伤各有不同,都不甚好过。即便如此,无影引着沈凤鸣过来的时候,三人六目都瞪大了半晌认不出来人,仿佛伤的不是别处而是这双眼。沈凤鸣穿了一身白色。好像就只有这一点不同,就完全消抹去了他往日里水隐于墨、葭隐于苍的印象,变得跃然出众,丰神朗快。

几人由是竟都不好意思表现出伤重的颓丧,不自觉咧开些笑才敢去迎他。“凤鸣公子怎么来了?”石志坚端着手腕,笑说。

“听说你们回来了。”沈凤鸣将手中药材尽予了秦松,“怎么不与自己人住一处?”

“我们……自来了临安之后,一直就住这里。”吴天童说话漏风,不得不捂着嘴,显出些自惭形秽。

“与我去一醉阁。”沈凤鸣道,“秦松、无影——他们两个也住得惯了。住那我也好叫人接应照料你们,不是好过就这么在外面?”

吴天童又待说话,被秦松止住了,替他道:“老吴说——他们三个给公子你赶出黑竹了。这还怎么住一醉阁。”她口气倒是十分不客气。

沈凤鸣抱臂往椅上一靠,“是啊。但那程方愈又没死。那些个谋划统统都没见实现。你们现在走,那不是白走了?我可没当你们走了。”

三人互相看看,都不说话。沈凤鸣又挺身坐起,“就算走了——那你们再回来呗。要杀那个人——除了你们,没人帮我。”

吴天童这下才道:“公子还要杀他么?我听阿印说公子回来当日与大哥好像大是争了一架,是不是——为着此事?”

“也不全是。他倒也确问起你们——你们是他带回来黑竹的,真要走他还不肯呢。”沈凤鸣说着挥挥手,“不消管他,他就算知道我要杀程方愈,也拦不住。只不过我这一回累得你们仇没报成,却受这般重伤——”

“在黑竹哪有不受伤的,况这次任务艰巨,公子待我们三个已是尽心,若再这般说,实是……愧受不起了。”欧阳信道。“若能留在黑竹自然再好不过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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